第12章 攻心
2.23
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已經下了整整半日了，金黃色的銀杏葉飄飄裊裊地落了一地，零星留下的殘桂，依稀還有些香甜的氣息隨著雨絲揮灑在空氣里。
清和坐在窗邊，光透過窗棱折射在她手中的刺繡上，一個小巧精緻的柳體「壽」字已快要綉完了。
「姑娘，這是小廚房新做的糕點，奴婢看著賞心悅目，拿來給您嘗嘗。」
玉竹端著一碟點心走進屋來，見她還在刺繡，不禁蹙了蹙秀眉。「近來您身子本就不大好，還這麼沒日沒夜地綉著……您快歇一下吧，奴婢去準備一壺杏飲酥茶，給您就著吃點心。」
清和頭都沒抬一下：「不必了，趁著這會兒亮堂，我再綉會兒。」
玉竹捧著點心責怪地看了一眼在屋內伺候的芳蘭，芳蘭聳聳肩，示意自己早就勸過了，但是沒用。
玉竹不死心，走過去將點心放在了清和跟前。「您哪怕就歇一盞茶的工夫也好呀，仔細這麼下去，眼睛都熬壞了。」
清和知道她從小就是個倔性子，加上確實有些眼酸，只好無奈地暫時放下了綉品。她用錦帕揉了揉眼睛，看著桌上造型雅緻的糕點卻沒什麼胃口——她身子仍未大好，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痛的，委實折磨人。
但看著玉竹期待的眼神，清和還是吃了一塊，哄她高興。
「好吃嗎？」玉竹巧笑倩兮，十足像只饞嘴的貓兒。
清和撲哧笑了，將點心盤子推到她面前。「小饞貓，嘗嘗吧。」
玉竹也不推辭，笑嘻嘻地就拿起一塊放進嘴裡，還不忘嗚嗚咽咽地招呼芳蘭：「嗯！好吃！你也快嘗嘗。」
芳蘭看一眼清和，見她微笑著點頭，便也上前吃了起來。她雖然不是自小服侍清和的家生丫鬟，但在清和身邊伺候這一個多月下來，她知道這是位極好說話的主，也沒什麼架子。
主僕三人歡愉地聊了兩句閑話，山梔也走了進來。
「快，山梔，你來嘗嘗這個小廚房新做的糕點，可好吃了。」玉竹塞了滿嘴，還不忘繼續招呼人。
「你以為個個兒都跟你似的。」山梔嗔笑著搡了她一把，只遞了個眼色給清和，清和就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了好了，瞧你倆吃的，一手的油。快去洗洗，這兒有山梔在就行了。」
玉竹看自己手上確實不幹凈，害臊地吐了吐舌頭，忙拉著芳蘭出去了。
「有消息了？」清和等她們走了，拉著山梔坐到自己身邊。她知道這陣子山梔都在查陸允承的事兒，此時看樣子是查出些眉目了。
山梔稍稍壓低了聲音：「略查出了一些，這陸太醫家世普通，祖上不過是做些不入流的小生意，到他這一代才算是翻了身入了仕。」
清和暗想，這倒是好事，家世普通才不會入了那些位高權重之人的眼。
「他因為手裡沒有門道，聽說在太醫院有些受排擠。那些嚼舌根兒的小太監說，陸大人為人清高，如今院使大人不太管事兒了，左右兩位院判大人，都不怎麼待見他。」
清和一邊聽，一邊輕輕點頭，又問：「他娶妻生子了嗎？」
山梔搖搖頭：「尚未，好像連親都未定過。」
如此甚好，未定親、無依靠，又是家裡邊兒第一個入仕的。即便御醫只是個七品官，他也會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拚命吧……
清和心中明朗了幾分，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奴婢覺得，他應當不是故意不好好給您治病的。像他這樣的人，若是能妙手回春在太醫院有所建樹，定然不會敷衍了事。」
「你也這麼覺得？」
「嗯！」山梔認真回道。
清和細細思忖了片刻：「那你去太醫院請他來吧，就說我又不大舒服了，讓他來請平安脈。」
山梔應了，立即便去了。少頃，人就被請來了。
陸允承如往常一般為清和請了脈，說的仍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姑娘今日的脈象比之前要好些，還是要堅持服藥，加強鍛煉。」
清和容色淡淡，語氣中稍稍帶了幾分慍意。「陸大人每次都這麼說，可這病拖拖拉拉也有一個月了，半點起色都無，該不是大人學醫不精吧。」
陸允承躬身：「微臣入太醫院不久，醫術自然無法與其他御醫相較。微臣自知耽誤了姑娘的病情，要不然……姑娘可另請一位御醫來瞧瞧？」
清和冷笑了下：「換個人是不費工夫，只是我若換了人，陸大人在太醫院要如何自處啊？那些閑言碎語，只怕是不好聽。」
「嘴長在他人身上，微臣只要問心無愧就罷了。」
「別人的話陸大人不在乎，皇上的話難道陸大人也不在乎？」清和瞥他一眼，又低頭把玩手中趙煜新賞的珊瑚珠串。「我入宮也有些時日了，皇上的賞賜雖未曾斷過，但因著我身體不好，一直也沒有冊封。」
她說著頓了頓，又淺笑道：「對了，大人可知我母親前陣子入宮來看過我？母親見我纏綿病榻，心中十分焦急，想必回去定然會與父親說的。若父親也是心急，去找皇上……」清和沒說下去，對面是個聰明人，該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了。
陸允承快速地抿了下嘴角，沉默片刻，卻還是倔強道：「若是皇上因此責罰，也是微臣醫術不精所致，微臣領罰便是。」
「要是這責罰，讓陸大人從此斷了仕途呢？」清和挑眼看他。
陸允承猛地抬頭，目光如炬，卻沒有輕易發作。
清和正了神色：「我並非威脅大人，我知道大人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大人的才幹也不該就此磨滅。」
陸允承聽著，忽而笑了。「姑娘不必多費唇舌了，微臣自入太醫院，就決定不參與後宮紛爭。姑娘的病，微臣治不好，還是請姑娘另覓高明吧。」
清和眼見他不吃這一套，也沒氣餒。她原本就沒打算三言兩語說動陸允承，若陸允承真是這麼輕易就能招攬的助力，她倒反而不敢用了。
「陸大人不畏強權，我心中十分欽佩。但是，如果未來僅僅因為太醫院裡爾虞我詐，大人就要捨棄自己的一腔抱負，難道真能甘心？」
陸允承面色沉了沉，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內心有些微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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