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喜脈
4.1
隔日，清晨的陽光剛在院中傾瀉，敬嬪便精心打扮了起來。
黛眉描如遠山，櫻唇粉似桃夭，滿頭珠翠，身披霞錦，腳上蹬的也是前幾日新添置的鞋子。
「娘娘打扮起來真好看，一點兒也不輸旁人呢。」身邊的宮女由衷地誇讚道。
敬嬪看著鏡中的自己，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她十六歲入宮，如今已是在宮裡的第八個年頭了。
這八年來，皇上對她總是淡淡的，雖說一個月里，也能見上一兩回，但這樣的恩寵，與上頭那幾位是不能比的。這個嬪位，也不過是皇上看在她家世的份上，才給冊封的。
最重要的是，都承寵這麼久了，她還一直沒有孩子……眼見著那幾位一個接一個的生，要說不心急也是騙人的。
可明裡暗裡，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葯，她卻始終沒有這個兒女福。
所以，她不得不依附宸妃，否則的話……只怕皇上一個月里，連一回都不會見她了。
敬嬪攏了攏梳好的髮髻，帶著身邊的大宮女月霜往承露宮而去。
她對清和其實沒什麼太大的敵意，無論清和以後是會被立為皇后還是冊為妃嬪，左右也不是她這般不得寵的能夠得上的。但宸妃不喜歡她，宸妃視清和為眼中釘肉中刺，她就須得幫著宸妃，把這根刺給拔了。
二人徒步走至承露宮，敬嬪見角門開著，也沒個看守的人，便沒讓月霜去通傳，自個兒走了進去。
許是這宮裡剛掃灑過，水汽混合著泥土的清香，在空氣中蒸騰。這味道平時倒不覺得有什麼，可今日敬嬪聞著，不知怎麼竟覺得有些反胃。
蹙蹙眉，她有些嫌棄此處，但還是繼續往正殿走了。
「這承露宮怎麼一點兒規矩都不講？」月霜舉目四望，也露出些許鄙夷之色。「門口沒個看守的也就罷了，咱們都走到這兒了，連個人影兒都瞧不見……這要是擱在咱們長春宮，早領罰了。」
敬嬪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但心裡對這個佟清和又低看了幾分。
想在這宮裡活下去，頭一個就要訓好自己身邊的奴才，她若是連這幾個人都管不住，也不奇怪皇上來過此處，卻還是沒有給她冊封了。
二人順著長廊又往前走了段路，長廊與院子接壤之處，台階上也不知是被誰潑了水還沒幹。月霜眼尖，已經瞧見了，她才準備提醒主子一句，敬嬪就一聲驚呼整個人向後倒去。
「娘娘！」月霜連忙去接，整個人跪倒在地，才堪堪接住了她，沒讓她直接摔在地上。
敬嬪這一下摔得倒是不疼，但腳卻崴得狠了。她沒注意到地上的水漬，新鞋又有些許不跟腳，所以腳一滑就失去了重心。這一下得虧有月霜在，才沒摔到實處。
「娘娘如何？」月霜的掌心都磨破了，卻還是先關心敬嬪。
敬嬪稍稍動了下腳踝，鑽心似的疼讓她不由低吟了一聲。
月霜急了，忙大聲喊道：「這宮裡的人是都死了嗎！快來人吶！我們娘娘摔著了。」
她這一喊，很快便有小宮女跑出來，眼見著人仰馬翻，立馬又叫了其他人，先把她們二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外頭這麼大的動靜，清和自然也聽見了。她雖不知是誰，但也趕緊拽著芳蘭她們幾個出去了。
「敬嬪娘娘？」芳蘭到前院看清了來人，不由一愣，與清和對視了一眼。
那是敬嬪？清和也有些驚訝，她素來與敬嬪並無往來，不知她今日怎麼來了承露宮。但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眼見敬嬪似是受了傷，清和忙迎了上去。
「民女不知敬嬪娘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娘娘見諒。」
敬嬪瞥她一眼，腳踝疼得她說不出話來。
月霜輕斥道：「沒瞧見我家娘娘崴了腳嗎？還不快去傳太醫！」
「是我疏忽了。」清和忙遞了個眼色給一旁的玉竹，玉竹會意，一溜煙兒地便跑了出去。
看到地上的水漬，清和才又對敬嬪抱歉道：「民女宮中人手不多，早上掃灑完了，沒有及時把這兒擦乾，讓娘娘受驚了。娘娘還能走嗎？請娘娘移步正殿等待太醫吧。」
敬嬪心裡窩火，狠狠掃了其他人一眼：「還不扶本宮進去！」
眾人忙應是，又是好一通折騰，才把敬嬪扶入了正殿。
因見她疼得厲害，清和心知她此時怕也沒有心情說話，便吩咐山梔去沏茶，自己則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吱聲。
敬嬪看著她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心中更加不悅——也就是個軟弱無用的東西，怎麼就讓宸妃上了心，害她今日來此跌了跟頭。但因腳踝真的疼，她也懶得說話，殿中便逐漸寂靜無聲了下來。
好在並沒有等候多久，玉竹便帶著陸允承回來了，這時間倒是比平時往返一趟太醫院要快了許多。
陸允承入得正殿，對敬嬪略行了一禮，就立馬上前診治了。
玉竹這才悄悄在清和耳邊道：「也是巧了，奴婢半道上，碰見陸太醫要去別宮請平安脈，忙截了過來。」
清和對她飛速地淺笑了下，誇讚她機敏。
陸允承小心翼翼地檢查了敬嬪的腳踝，恭敬道：「娘娘的腳踝是扭傷了，所幸未傷著骨頭。微臣會開些方子讓娘娘外敷，養上幾日便無事了。」
他說著，又從匣中拿出白絹，搭在敬嬪腕上替她把脈。清和下意識地看著陸允承，就見他的臉色慢慢起了變化。
敬嬪也發現了這一點，不禁有些害怕：「怎麼了，本宮有哪裡不好嗎？」
陸允承看她一眼，又凝神把了片刻，竟是露出了些許笑顏。「恭喜娘娘，娘娘如今已有身孕了。」
「什麼？」敬嬪呆了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本宮怎麼了，你再說一遍。」
陸允承規規矩矩答道：「微臣恭喜娘娘，娘娘已有身孕，看脈象，似乎快兩個月了。」
敬嬪微張著嘴，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她想了八年，盼了八年，盼得自己都已經放棄了不再想了，卻懷上了？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一旁的月霜也高興極了，她是敬嬪的家生丫鬟，與主子從來都是一條心。
敬嬪欣喜，連帶著看清和，都覺得順眼了許多。
「娘娘如今胎象還不穩，方才又險些摔著，近幾日最好卧床靜養，不宜走動。」陸允承道。
「哎！」敬嬪連連點頭，完全沒了要諷刺清和的興緻。「回宮，走，這就回宮！」
清和立刻吩咐外頭備了步輦，親自將敬嬪送出了門去。雖然不知道這位敬嬪娘娘今日來承露宮的目的是什麼，但想來是這懷胎的喜事，為她省去了麻煩。
陸允承隨著她一起送敬嬪離開，眼見步輦走遠了，他的笑容才凝固在唇邊，低聲對清和說了句：「若無必要，姑娘近段時日，都不要見這位敬嬪了。」
清和心頭一顫，不知他這句話是何意。
作者有話說:
敬嬪娘娘閨名王佩之，取自——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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