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夢（四）
8.33
17
京都繁華，入景皆是我從未見過的好看。
五年前，在圍獵大會上，我驚鴻一瞥，對他一見傾心。
我便求了父王和親到京都陪他。
桃么也隨我一起從萬朝來到了京都。
我本想著與他琴瑟和鳴，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入了紅牆，裴桀卻一直都冷著我。
我明白他不喜歡我，但為何答應娶我，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日接著一日的寵幸不同的嬪妃。
這些妃嬪除了性格不像我，容貌皆和我八九分相似。
裴桀縱容所有人踩在我的頭上欺辱我，整整五年，他從未管過我的死活。
因為得寵的麗妃說我對她用了巫蠱之術，在宮宴上吐了口血，裴桀便信了。
裴桀果真是怒極了，從不踏入鳳儀殿內的他，突然跑到我宮裡就甩了我一掌，絲毫不聽我的辯解，還將我打入冷宮，也是和今時一樣的冬天。
我心累了，不想再困於這紅牆瓦罐之內消磨自己。
我想回萬朝，我想哥哥了，也想西疆的草原。
所以，我逃了。
我有武藝傍身，冷宮是困不住我的。
能困得住我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對裴桀是徹底沒了期望，翻過紅牆，逃去了最隱蔽的客棧。
但還是被裴桀找到了，告訴他的人，卻是桃么。
我最信任的人。
桃么喜歡我哥哥，但我與她說過，哥哥心裡一直只有嫂子，我不願桃么產生執念，卻沒想成她會反過來咬我一口。
裴桀對外宣稱皇后在冷宮病死了，而後灌了我浮生，養在了昭太傅家裡。
我的腦子亂的很，時而有了昭貴嬪的記憶，時而又是自己的記憶，時而又是自己期望里的記憶。
我打心眼裡希望裴桀死，以至於出現了他真的駕崩的幻覺。
昭太傅為我請了教習，也是萬朝人，叫清吾。
我開始喜歡上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了，便偷偷和他私定了終身。
但裴桀一改往日對我的冷淡態度，因為他作為皇帝的佔有慾，不允許他人染指，所以便要我入宮服侍他。
可失憶的我根本不記得他是誰，更不會接受他。
裴桀頒了兩道聖旨，一道讓我入宮封為貴嬪，第二道賜婚清吾和裴桀的胞妹，紫寧長公主。
我自是不願，和清吾悄悄成了婚，紅燭微燃，一雙好看的手挑起我的蓋頭。
「晚晚，我終於…」
我的喜帕剛被清吾挑開，入目的卻是清吾被一劍刺穿的場面，他的血濺了我一臉。
清吾死在了我面前，死不瞑目。
裴桀眸光冷然，吩咐人上前掰開我的嘴，灌了我葯。
「你只能是孤的人。」
掙扎間，裴桀讓人將清吾是屍體扔了出去，說了一句碎屍萬段。
我拔劍刺了裴桀一刀后就失去了知覺。
終於在某一天，這深宮裡最得裴桀寵愛的昭貴嬪有喜了。
他開始對我好，遣散了後宮所有的女人，從此只陪著換了一個身份的我。
陪我練字讀書，賞月巡遊，讓我好像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
民間都傳聞昭貴嬪天真爛漫，溫柔可人，是當朝太傅之女，裴桀頗為寵愛，自此後宮三千隻取一瓢。
我再也不是萬朝九公主，那個性子執拗高傲，習武厭文的九公主。
18
「彎彎，彎彎？」
裴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語氣平靜的詭異。
「裴桀，以前你對我也是如此好嗎？」
我冷不丁的問他，裴桀沉默片刻。
「彎彎，不是說…」
「我是晚晚，你的彎彎早就死了。」
彎彎是昭太傅嫡女的小字，裴桀用她的身份來讓我頂替上，他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以為讓我忘了心中的心結，便能和他不計前嫌，和好如初。
以為讓我換了一個身份，我和他便不再有跨不過的鴻溝。
裴桀眸光怔了片刻，無奈道：「…不論是晚晚還是彎彎，我愛的始終只有你一個。」
「你的愛我從來都不想要。」
「你的愛太自私，昭貴嬪天真爛漫，你卻利用殺了她，冷落我整整五年，任由她人欺辱，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我廢為庶人。」
「我逃你抓，給我灌藥，讓我失憶，玩弄我於股掌之間。」
「因為你的殘暴自私，我失去了身邊所有最親的人。」
我生產完后，只覺得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有力氣回懟他。
裴桀有些慌亂了，上前想要擁住我：「其他的女人皆是權宜之計，我讓她們入宮只是因為我在找一個適合你身份的…」
「啪——」
我推開裴桀，甩了他一巴掌，就如同他當年不分青紅皂白定了我得罪一樣，只覺得他好噁心，好虛偽。
「你當感情是什麼？權衡利弊后的那一點施捨嗎？」
「那是我的親哥哥！親生哥哥啊！！」
我用了全身的力氣打了他一拳，剛好落在傷口處。
「你有兩個選擇，要麼你死，要麼放我走。」
裴桀垂眸，半晌才道了一句：「晚晚，我不會放你走。」
19
我與裴桀永遠都回不去了，除非我現在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了。
已經是入春了，裴桀將我囚在了深宮裡，除了服侍我的桃么，不…桃么已經死了。
她得知我哥哥身死的消息，悲痛欲絕，自縊而亡。
我恥笑她，桃么不配隨我哥哥一起死。
若沒有她的出賣，我們都會活得好好的。
我讓人將她的屍體扔去了亂葬崗，聽說暴晒了整整三天三夜，被柴犬虎狼啃食的連骨頭渣子不都不見了蹤影。
裴桀不讓我見任何人，就連我的孩子也不讓我看。
一隻鳥兒都飛不進來。
但凡被他知道有什麼東西想要接近我，無論是什麼東西，裴桀都會清除的乾乾淨淨。
我想立刻死也死不了。
但…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
「...娘娘，節哀。」
服侍我的宮女說小皇子對柳絮過敏，照顧的奶娘忘記關窗了，小皇子一口氣沒緩過來，奶娘發現的時候身子早已經僵硬了，裴桀下令將照顧皇子的人全部凌遲。
但全部殺了那又怎樣，我的孩子不會回來了，和哥哥、清吾…
還有那年英姿颯爽的九公主一樣。
永遠不會回來了。
裴桀果然來看我了，他彷彿也蒼老了許多，俊臉上布滿了紅血絲，還有…
但我不想再看到他。
「晚晚，我們還會再有…」
「啪——」
我毫不猶豫的又打了他，連著甩了好幾下巴掌，手都打通了，我都沒有停下。
裴桀忽然握住我的手，用布滿血絲的眼眸看著我，良久后才吐出幾個字：「…對不起，晚晚。」
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的孩子。
離開我不到一個月，就…這樣沒了？
我沒有流淚，原來人真的死心絕望的時候，是流不了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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