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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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解(五)

  13

  近些日子,府內外上下都在為我的及笄禮做準備,一時之間府內熱鬧極了。

  我閑來無事,為爹爹繡的護腕已經快要完工,凝玉卻突然慌慌張張的奔到我的閨房,泣不成聲。

  「郡主,王爺他……薨了。」

  「在書房…下人過去收拾飯菜的時候,發現的時候…身子已經僵了。」

  「是…自戕。」

  嗡的一聲,我只覺得我的腦子什麼都聽不清楚了,就像是閉了所有的感官。

  爹爹…怎麼會自戕……

  自打爹爹服用了槐英送來的人蔘,不是病都好了嗎。

  冰雪消融了大半月,天氣漸漸回春,爹爹病好后喜歡一個人在武場操練,我為爹爹綉了副護腕,我還怕他手腕的勞損複發呢…

  本來,是要等我過完及笄禮后不久,便是爹爹的四十歲生辰了。

  我看著手中被我捂熱的還未能送出去的護腕。

  爹爹還沒給我過及笄禮呢,他還不知道我給他準備了禮物呢…

  「已經回稟了上頭,聖上悲痛不已,追封王爺為安德親王。」凝玉抽泣著上前扶起我,但我卻怎麼也站不起身。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自戕呢…

  安王府上下撤了喜慶,全都掛上了白。

  我親眼看著爹爹下葬,棺槨合上的那一刻后,我便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了。

  當日槐英送來的東西,御醫說是沒有問題的。

  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

  「凝玉,容荀那邊有消息嗎?」

  我聲音沙啞,已經跪在靈堂守孝七天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了。

  「...郡主,您多多少少吃一些吧,不然安德王..不會放心的。」凝玉低著頭不敢抬頭看我,我了解她,知道她在瞞著我什麼。

  「有什麼話…直說。」

  「其實…也沒什麼,郡主您養好身子再說…」

  「說。」

  凝玉咬咬牙告訴我,說容荀已經在昨天同槐英完婚了,眼下正是新婚燕爾,得知我的消息后,派人送來了許多東西作為補償安慰。

  「是…明媒正娶嗎?」

  「...是。」

  我聽后又是好些天不說話,身子倒也有些垮了。

  容荀,你又再次誆騙了我。

  14

  安王府蕭條無人管理,聖上派人接我回宮住,我到了貴妃的寢宮,她問我想不想找一個照顧我的人。

  我知道貴妃說的是誰,所幸直截了當的說等到三年孝期過了,便同意和蕭聶安完婚。

  貴妃很滿意,我也很滿意。

  可,為何就是笑不出來了。

  「霽兒,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蕭聶安從身後拿出一個毛茸茸的傢伙,是只兔子。

  但我卻不甚感興趣。

  「多謝將軍,凝玉。」我的語氣還是帶著疏離。

  不是我不相信蕭聶安,而是我沒有心可以再重來一次了。

  凝玉將兔子抱著帶了下去,蕭聶安還是站在原地,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和我說話。

  自從我進了宮后,蕭聶安便時不時就過來看我。

  這和從前在安王府時,容荀也是如此。

  「霽兒,你與我已經定親,雖沒有成婚,但在我心裡便是我的妻了。」蕭聶安帶著戰場上的張揚明耀,不像容荀的冷酷深沉。

  我與蕭聶安並不多言,本就是政治聯姻,何來的感情。

  15

  這日子過的平靜得讓人心慌,這風雨欲來前,也會是這般安靜。

  「奉聖上口諭,經攝政王查證,安德王乃是蓄意謀反不成,畏罪自殺,其家眷一律押入冷宮,府內下人就地處死,立刻執行不得有誤。」

  我不可置信,立刻奪了聖旨。

  舅舅不可能如此無情,爹爹也不可能有謀逆之心,可那字跡不假,玉璽蓋的章更不假。

  是真的。

  守衛們上前就要將凝玉抓出去凌遲處死,我死死擋住他們,將凝玉護在懷裡:「誰敢上前!放肆!」

  但我似乎忘記了,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尊貴受寵的郡主,而是罪臣的女兒,是戴罪之身,連宮婢都不如。

  凝玉跪在我身旁被我摟著,身子顫抖不止卻挺得直直的。

  那些侍衛不顧我的話,徑直上前扯過我,一把拉走身邊的凝玉。

  我上前踹倒了拖著凝玉的幾個侍衛,可奈何他們人多勢眾,凝玉被拉出殿外前,對著我勉強扯了一抹笑:「能遇到郡主這麼好的主子,奴婢…死而無憾!」

  「郡主,好好活著。」

  這是凝玉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凝玉。

  殿外很快就能聽得見刀起刀落的聲音,凝玉沒有吭一聲,便沒了氣。

  就地處死…

  我感覺我是快瘋了,衝過去抱住凝玉。

  她的脖子,心口,身上都在流著血,我拚命的用手捂住她的傷口,可奈何傷口太多了,血流不止,染紅了我的白衣。

  凝玉像我的親人一樣,卻被皇帝一句話就被亂刀砍死在血泊里。

  是容荀污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恨他。

  16

  爹爹從前與我說過,在這皇宮裡要麼安穩度日,要麼拚死搏鬥。

  贏了就是人上人,輸了便是牢中囚。

  可我只想安穩度日,還不是一樣被人陷害,失去了最親,最信任的人。

  「進去!」

  我身上的孝服都被人褪下,換上了漏洞百出的素衣,手腳都銬著鐵鏈,被侍衛一腳踹進了廢棄的冷宮。

  我只是獃獃的望著雙手出神,手上還沾著凝玉的血,彷彿還留有一絲溫度。

  沒有權勢的人,是不受待見的。

  果然,送來的都是些剩菜剩飯,令我作嘔。

  「這是晚飯,不吃啊?」

  「嘖,你也不想想你還有幾天飯可以吃了,你現在是賤民,明白?」

  侍衛罵罵咧咧,啐了一口在那剩飯剩菜里,嘴裡儘是污穢之語。

  我看著那令人作嘔的飯菜,忍住心裡的噁心。

  我還不能死,我死了,爹爹的冤屈,凝玉的死便再也無人可知了。

  我顫抖著手端起那碗東西,用手抓起一糰子就往嘴裡塞。

  一邊塞著,一邊乾嘔著,連同著淚水一起入了口。

  只覺得喉間哽咽齁咸,倒也不知道吃進去了多少。

  「…攝...攝政王,奴才見過攝政王,您怎麼來了?」

  侍衛轉身就看見容荀站在身後,目光直直的看著關著我的方向。

  「鑰匙。」

  那些侍衛有些為難,但礙於容荀的身份不敢放肆,只能開了門。

  「這…攝政王何必管一個將死之人?」

  「退下。」容荀的聲音里夾雜著隱忍。

  侍衛嘀咕了幾句,立刻嬉皮笑臉的退下:「攝政王莫要誤了時辰。」

  容荀一身玄服來到我的身邊,我與他的距離,只差一步之遙。

  我抬頭看著容荀,只覺得這樣俊秀的一張臉,現如今是如此的令我作嘔。

  容荀蹙眉,上前為我擦了擦臉上的污漬。

  「別碰我,我嫌臟。」

  我揮去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容荀呼吸緊了一下,像是在壓著情緒,忍耐著什麼:「我來看看你。」

  我不屑一顧,看著他的眼眸帶著深深的恨意。

  我與他一朝之間成了仇敵。

  冷宮裡的老鼠發出吱吱的聲音,很是滲人,也很噁心。

  但也比不過我面前的這個人,給我帶來的噁心。

  「容荀,為什麼?」

  「你和槐英對我有什麼不滿,沖我來就好,為何要害我身邊之人?!」

  容荀愣了片刻,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心口處似乎滲透出了些什麼東西,只不過玄色的外袍很難看的出來。

  容荀啞然,忽然用手捂住心口,像是疼痛難忍的模樣。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玩意,本王從來,都不甚在意。」容荀扯掉腰間的鳳佩,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也徹底摔碎了我最後的一絲期望。

  容荀臉上冷汗淋漓,眼眸瞥向碎成一片的鳳佩,突然快速解下黑色袍子,雙手顫抖的披在我身後,而後拿出一支上乘梅花玉簪戴在我的頭上。

  「對不起。」

  這是容荀離開后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輕飄飄的一句,卻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

  在他臨走之前,我看到容荀吩咐了那幾個侍衛什麼,侍衛們皆是點頭哈腰,活像幾條舔狗。

  我將鳳佩的碎片用手捧了起來,玉片劃破了我的手,但我毫不在意。

  而後,我又狠狠的將碎玉扔出幾米遠,這下倒是連鳳佩的影子也看不著了。

  我摸著容荀披上的玄袍,摘下發間的梅花玉簪。

  「綰綰,及笄禮那天我定會送你一支最美的梅花玉簪,親手替你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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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鸞美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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