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風
1.17
跑了能有幾百米遠，確定人沒追上來，溫歲才開始放緩腳步，大口大口的喘氣。
雖然出了口惡氣，但輕鬆的情緒並沒能維持很久。
眼下就有個難題擺在面前，怎麼度過這一夜？
剛發生的事也算給溫歲提了個醒，三更半夜的，她的確是不能一個人在外面亂晃。
好友列表被翻來翻去，她的朋友並不多，能拜託和麻煩的只有梁藝一個人。
可好巧不巧的，她和家裡人去旅遊了，要等到新生入學前才會回來。
溫歲拿著手機在手心裡敲著，目光一定，看著的是個便利店的招牌。
更重要的是，二十四小時營業。
現在的情況，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去處。
溫歲進去買了瓶水和關東煮，拉開落地窗前的凳子，坐下后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吃完后，她把手機揣好，枕著胳膊伏案休息，沒過一會兒眼皮就開始打架。
或許是今夜經歷了太多驚心動魄，就連夢裡也不放過她。
溫歲夢見許魁追過來了，伸出大手抓著她的頭髮往外扯，用著惡狠狠的表情說：「敗家的東西，逃到哪兒老子都抓得到你。」
然後她就被嚇醒了，覺得這個夢太真實，真實到她真的覺得頭皮發疼，像是真的被人拽過了一樣。
溫歲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再沒有丁點睡意，拄著頭望著窗戶外面發獃。
其實一開始，她過的並不是這樣的日子，和其他小孩一樣，擁有一個正常健康的家庭。
而轉折點就在十一歲那年。
在某個夜晚，溫歲的親生父親因為車禍搶救無效死亡，起因是司機酒後駕駛，車子直直的朝人撞去，全責在他。
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被這一撞，撞得破碎不堪。
女兒失去了父親，妻子失去了丈夫。
最後得到的，只有一份補償費。
直到溫歲十六歲時，母親林燕如有了再婚的想法，對象就是她現如今的繼父許魁。
聽林燕如說是鄰居介紹相親認識的，可溫歲記得在很早之前，就瞧見過許魁送她回家。
如何認識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猝不及防之下，就多了個沒有任何血緣的繼父。
起初，許魁還掩飾的很好，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很快他就暴露了本性。
喝酒、賭錢……
壞男人做的事，他幾乎佔了個全。
嗡嗡響的手機打斷了溫歲的思緒，她垂眸看了一眼，是母親林燕如打來的電話。
不知不覺到了七點鐘，是林燕如下夜班回家的時間。
接通電話，林燕如第一句問的是：「歲歲，怎麼又一晚上沒回家？」
「又」這個字說的就很好。
是的。
溫歲已經不是第一次跑出來，她實在是難以忍受那個混亂無比的房子，更不想承認那是所謂的家。
「趕緊回來吧，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林燕如說，「回來給你許叔道個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又是這樣。
從頭至尾，都沒有問過溫歲跑出來的原因，彷彿是認定了許魁說的話，她是自己發脾氣跑出來的。
溫歲邁著沉重的步子往家的方向走，中途有過計程車按喇叭，但她都是搖搖頭。
那個房子，能晚一秒鐘回去都是好的。
剛一進門，溫歲就看到坐在沙發上剔牙的許魁，只聽他說：「呦，大小姐回來了，還以為要八抬大轎去請你。」
話語里儘是嘲諷，帶著明顯的不滿。
聽到聲音，林燕如從廚房裡出來，身上還系著圍裙，剛上完夜班回來，還要馬不停蹄的收拾家務，她眉眼裡滿是疲憊。
擦了下手上的水，她喊了一聲：「歲歲。」
並且使了使眼色，意圖再明顯不過。
溫歲心裡無限悲涼，隔著茶几，低頭道：「許叔，對不起，我不應該跑出去。」
聲音毫無任何起伏，仿若例行公事一般。
「溫歲啊，也不是我說你，小姑娘家家的別太傲。」許魁哼哼著道，「不過是讓你干點家務，這本來就是你們女人的活，你看你脾氣大的，說跑就跑。」
溫歲只是答應，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看到她低頭，許魁心裡舒暢極了，裝模作樣的說教幾句，哼著歌換衣服上班去了。
「忍一時風平浪靜。」林燕如說。「我給你留早飯了，過來吃吧。」
溫歲擼起袖子，卻是奔向了水池：「我不餓，媽你去休息吧。」
林燕如說什麼都不肯讓她沾手，推著道：「就快洗完了，你別沾手了，早上不吃飯胃不好，好歹喝點粥呢。」
水龍頭嘩嘩的流水，沖洗了碗上的泡沫，不止是廚房，整個客廳也都乾淨了許多，酒瓶和煙蒂都被清理乾淨。
可溫歲知道，這樣的乾淨並不會維持很久，很快就會再次變得雜亂不堪。
就像許魁不會永遠不回來，等到了下班時間，他還會坐在這張沙發上頤指氣使。
現在，只是因為他的離開，換來了暫時的安寧。
這樣的周而復始，讓溫歲覺得無以復加的累：「媽，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呢？」
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隨著水池裡的泡沫衝進了暗無天日的下水道。
溫歲垂眼盯著碗里的粥，看著看著就感覺眼睛發酸，在眼淚掉下去之前，被她抬手抹去。
水池前的林燕如彷彿沒有聽到，並沒有應答這句話，只是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躺回到床上，溫歲半點睡意都沒有，哪怕現在太陽穴正在跳著疼。
剛喝粥的時候，梁藝發來了消息，說八月末才會回家，拜託她幫忙帶回來錄取通知書。
看到「錄取通知書」這五個字，溫歲心裡充滿了期盼，很快她就能擺脫這裡，哪怕是暫時也是好的。
只要忍到畢業工作，她就能徹底離開這裡，不用在仰人鼻息而活。
只要想到這個，溫歲就會充滿動力，告訴自己再忍一忍。
手機音樂播放器再次響起，依舊是那一首循環播放的歌。
就像歌詞唱的——
忍受喧囂謾罵，絕對的不妥協。
她不會妥協。
無論是對這樣的生活，還是對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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