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風
0.58
盛夏六月。
夜晚的風裡還帶著白日里的暑氣，此起彼伏的蟬鳴聲惹人煩躁。
溫歲漫無目的的在路上閑走，抬手摸了下臉，抹掉了黏膩的汗水。
直到這會兒，她才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她是從家裡逃出來的。
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個垃圾堆更為貼切。
地上是橫七豎八的酒瓶，飯桌上是吃剩下餿了的飯菜，茶几上的煙灰缸里插滿了煙頭……
以及一個倒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的繼父。
「溫歲，過來給你老子揉肩膀。」繼父許魁呲著一口的黃牙命令著。
「嘔！」
一想到這兒，溫歲生理性的犯噁心，彎著腰吐了半天也沒吐出來什麼，胃裡止不住的翻江倒海。
跑出來時太著急，除了手機她什麼都沒拿，沒有身份證，連找個網吧包宿過夜都不成。
口袋裡有團纏在一塊兒的耳機，溫歲拿出來解了半天才解開，插在手機上，單曲循環的音樂開始播放。
Coming Home。
是她最近偏愛的一首歌，不過聽的不是原唱版本，而是別人翻唱的。
按說溫歲現在的狀態，其實更適合聽溫和的音樂，躁動的音樂由耳機直接傳到耳朵里，嚷的人頭疼。
可她卻像證明什麼似的，非要一遍遍聽下去不可。
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Coming Home翻譯過來，是回家的意思。
可她卻連個能去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沿著河道往前走，真是何其可笑。
音樂又一遍的播放到尾聲，等再自動重新播放時，中間會間隔兩秒鐘。
也就是這個空檔，溫歲摘下一隻耳機正要揉有些發疼的耳朵，就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但並不急促。
夏夜裡，附近的居民會偶爾在附近鍛煉，雖然現在已過九點鐘，但有人也不算奇怪的事。
溫歲習慣性的回頭望一眼，下一秒，她轉過頭來，邁開腳步往前走。
因為緊張，腳步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快。
導致心跳加速的原因，是她看到了個奇怪的人。
天色雖然已暗，但因為有街邊路燈的餘光，她一眼就瞧見了身後的人打扮的並不尋常。
一身灰色的長袖連帽衛衣，帽子也不嫌熱的戴在頭上，臉上被黑色的口罩遮住，渾身上下都遮的嚴嚴實實。
雖然前一天剛下過場雨，但夜晚的溫度也在二十度往上。
正常人哪會穿成這樣？
這讓溫歲不得不聯想到在新聞上看到的搶劫犯，以及各種花季少女被先搶后殺，最後拋屍荒野的案件。
此刻的地理位置、環境氣氛，都莫名的符合了作案條件。
還差幾步，她就能走到橋上，然後撒開腿的往馬路上跑。
突然，一隻手搭在溫歲的肩上，嚇得她顫了一下，張口喊道：「來人啊，救——」
話到一半，就被一隻手捂住了嘴。
幾乎是同時間，溫歲被這個人逼退到橋邊，雙臂被身前的人死死的壓住，以至於她毫無反抗的能力。
溫歲不敢太往後靠，怕這人再一惱羞成怒，給她順手推到河裡去。
掙扎間，原本插著的耳機纏繞在兩人中間，手機摔到了地上，屏幕亮了一下。
音樂並沒有停止，開始外放——
「……
We go home，
We go home now，
Home……」
旋律竄逃而出，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里，顯得有些多少有點不合時宜。
衛衣的帽子從男生的頭上滑落，聽到音樂聲，他像是詫異的低頭看了眼手機。
被捂著嘴的溫歲口齒不清的說著：「我……你……走……」
男生的視線轉回到她身上，細碎的劉海下，是一雙發亮的眼，宛若夜空中燦爛的星子。
他皺了下眉，低聲道：「再動就掉下去了，我沒有惡意，你別叫。」
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
溫歲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實際心裡想的是鬼才信你。
「我鬆手，你別喊。」男生接著說。
溫歲依舊點頭，現在命在人手裡，她就只有配合的份。
感覺到唇上的手慢慢鬆了力氣，她連忙把剛才沒說清的話重複一遍：「大哥，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你能不能放我走？」
「……」
「你要覺得不夠，手機你也拿走。」
「……」
溫歲急得快哭了，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要不你——」
「閉嘴。」男生終於忍無可忍，「老子看起來像搶劫的？」
溫歲上下掃了他一眼，沒說話，但眼神出賣了她真正的想法。
男生翻了個白眼，抬起手到她面前，指尖夾著的是一張二十塊的卷邊鈔票。
「你掉的錢。」他沒好氣的說，「我只是想把你掉在地上的錢還你。」
「……」
這次無語的換成了溫歲，難以置信：「你跟著我，就是想還我錢？」
男生沒說話，往後退了兩步，把錢往她身上一扔。
溫歲手忙腳亂的接住，然後掏了掏口袋，和剩下的十八塊錢放在一起收起來。
剛她打車是用現金付的，給出去五十塊，找回來三十八塊。
錢應該是剛掏耳機時不小心帶出來的，天色昏暗，她也沒注意看。
真是鬧了個大烏龍。
「謝謝你。」溫歲不好意思道，「我剛誤會你了，對不起。」
男生似是覺得悶了，一把將口罩摘下，露出一張俊朗帥氣的少年臉來。
不知是不是此刻的環境使然，他眉眼漆黑，臉上寫滿了不耐的情緒。
「就三十八塊錢，我真打劫也不會打劫個窮鬼。」他如此說。
人長得不錯，聲音也很好聽，就是說出口的話不怎麼悅耳。
溫歲剛從驚嚇中緩過神來，這個晚上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倒霉透頂，而眼前的人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反叛情緒在胸膛里來回的亂撞，她撿起手機，抬頭道：「哪怕你不是個壞人，也是個小氣鬼！」
嚷完這句話，溫歲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腳，趁人沒反應過來，撒腿就往前跑。
「嘶——」
男生再抬頭，就見她已經跑出幾十米遠，同時還不忘轉過身，把手放在嘴邊，嘲自己大喊：
「小氣鬼，喝涼水，喝完涼水變魔鬼！」
然後，溫歲就飛快的逃離了現場，出了口惡氣，覺得心中舒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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