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寄死窯
9.52
余年點了點頭:「這種方式叫寄死窯,又稱自死窯。原本是古代的一種惡俗,人們在山壁上挖掘可容一人大小的洞窯,將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丟在裡面,每送一次吃食,就在洞門口砌上一塊磚。在洞穴中的老人,要麼活活餓死,要麼窒息而亡。
余啟懷將余老太丟進井后,不給她送任何食物。井底陰冷潮濕,加上余老太的怨氣又重,她死後才會意外屍變,形成了蔭屍。」
何志平氣地手都有些發抖:「余啟懷這個畜生,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余年望向井壁上密密麻麻的,用深紅色血液寫著的早已凝結了的字——「兒」。
「三言兩語怎麼能說清人性的複雜呢,這一切,恐怕只有餘老太自己知道了。」
余年從楊敬安背包中拿出了一截白蠟,點燃后將它立在了井底正中。
余年閉上眼,以白蠟為中心,手指沾取硃砂不斷畫著符。隨著余年的動作,燭火跳動個不停,不斷發出噼啪地輕響,在余年收手的一瞬,燭光兀地熄滅。
自陰暗處傳來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
眾人依次爬到井外,發覺天邊紅色的月亮消失了,一位佝僂瘦小的老太靜靜地站在井旁。
她依舊是那副可怖的模樣,只是此刻周身的怨氣消失不見,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了悲哀與疲憊,在看到余年的一瞬間,她原本枯敗無神的雙眼漸漸有了光亮:「是你嗎,年年……」
余年凝望著余老太因飢餓而嚴重凹陷下的臉頰,緩緩點了點頭:「祖母。」
余老太的臉上流露出欣喜,但很快就暗淡了下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竟是從眼角滴落了一行血淚。
「大師,出事了!我媽不見了!」
不遠處,余銘生聲嘶力竭地吼著,朝周淺姐弟奔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失魂落魄的余啟懷。
余啟懷不知在煞局中看見了什麼,不僅衣衫凌亂,臉色也白的嚇人。
他們兄弟倆剛剛跑到眾人面前,就看到了站在最中央的余老太。
余銘生先是愣了愣,隨即猛地跪倒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朝余老太的方向挪著:「媽?」
「哎…媽在呢。」回應余銘生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蒼老聲音。
余銘生再也忍不住了,將近五十的男人如同幼獸般猛地撲倒在了余老太懷中,他不管不顧地哭喊著:「媽,原來我不是在做夢……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媽……」
余老太抬起潰爛發黑的手,憐愛地撫了撫余銘生的頭:「銘生不哭,媽老了,老了就會有離開的一天……」
僵楞在原地的余啟懷的眼睛快要瞪出,他的唇張了又合,猛然慘叫一聲:「鬼啊!」然後轉身就要逃跑。
余年冷冷掃了他一眼,兩步就走到了他身旁,對著余啟懷的膝蓋就是重重一腳,只見余啟懷痛苦地嗚咽了一聲,再動彈不得。
他心中仍有不甘,匍匐著試圖逃走,面前卻倏地多了一雙老式繡花鞋。
余啟懷緩緩抬頭,對上了余老太無神的雙眼。
余老太凝望著抖個不停的余啟懷,皺巴的臉上皮笑肉不笑:「我的兒,你跑什麼?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怕自己的親媽來討債索命嗎?」
回憶起那日余老太被他打撈上時面容浮腫,死不瞑目的樣子,余啟懷猛地慘叫一聲,極度恐懼下他轉頭對著周淺和周非魚大喊:「你們不是道士嗎?為什麼不收服了她?她可是鬼啊!」
周非魚冷笑了一聲,語氣中滿是厭惡:「你比鬼還要骯髒可怖。」
余啟懷徹底絕望了,只能對著余老太不斷磕起頭來:「媽,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只是想嚇唬你一下,我以為把你餓幾天你就會服軟,然後把留給余年的股份都轉讓給我,誰知道只過了三天你就死了,這怎麼能怨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別殺我,媽,我可是你的小兒子啊!這些年我也有給你花錢吃藥治病,我罪不至死啊!」
他這番話說完,余老太空洞的眼中閃過濃重的悲痛,她向余啟懷緩緩伸出手:「媽不怪你,也不恨你。」
余啟懷有些怔愣,隨即眼底閃過一絲得意,他忍著噁心與恐懼去觸碰余老太的手。
誰知他剛剛抬起頭,余老太面無表情的臉猛地陰翳起來,「啪」地一聲重響,帶著濃重怨氣的巴掌落到了余啟懷臉上。
余啟懷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就被掀翻在地,原本平整的臉瞬間腫脹地老高,他嗚咽一聲,竟是從嘴裡吐出了一顆斷牙。
只聽余老太幽幽道:「這一巴掌,打你無情無義,殘害手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在我死後將你將葬禮大辦特辦,拉攏人脈。又把你大哥急匆匆地找來,背地裡卻想對他下手。就為了點股份,你竟是連臉都不要了嗎?」
余啟懷不可置信地望著余老太:「媽.....」
余老太卻並未應答他,腳步虛浮地朝他走來。
余啟懷被嚇丟了魂,蜷縮著朝後爬著,可無論他如何逃,速度都抵不過已經變為蔭屍了的余老太。
又是一聲巨響,余老太的手微微顫抖著,而余啟懷整個人被重重地扇在了地上,一口污血從嘴角滴落。
「這一巴掌,打你黑白不分,枉為人父!年年可是你的親女兒啊,你卻冷漠地任由她漂泊在外,聯合余清和一個外人欺辱她。你對得起余年嗎?」
余啟懷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臉劇痛無比,好似在烈火中焚燒,無盡的恐懼快要將他淹沒。
余老太靜靜看了余啟懷一會兒,終於俯身蹲在了他身前,她再次伸出雙手,在余啟懷頭上停留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落下。
時間在分秒流逝著,余老太卻緩緩起身,朝余年走來,每走一步,她的身形就萎蔫一些,直至走到余年身前時,她已快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余老太的聲音有些輕,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年年,祖母累了,想好好休息了。祖母知道你有這個本事,送我走吧。」
余年凝望著余老太,她原本就是由一股怨氣支撐著屍身,現在怨氣散了,余老太的精神力正快速消散著。
余年輕聲道:「就不為自己討個公道嗎?」
余老太替余銘生和余年出了惡氣,卻唯獨沒有提到她自己。
余老太怔了怔,笑著搖頭,余年卻看到了她眼底的淚花:「我和他之間的母子情分已盡,不必了。」她頓了頓,望向一旁的余銘生:「銘生啊,媽走了,不要難過,好好活。」
作者有話說:
屍變:死屍受了某些外間因素而突然復活,但這復活的死屍已失了人性,只是一具沒意識的行屍而已。這種說法在民間比較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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