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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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易嫁

  清晨,咸腥的海風吹過銀灣,喚醒了世居在此的漁民。

  白雲村裴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十年前,裴寶硯出海遇難,撇下媳婦唐桂娘和兩兒一女。

  孤兒寡母本就艱辛,唐桂娘咬緊牙關,硬是將三個孩子都拉扯大了,還給大兒子裴瑕尋了門好親,迎娶的就是東頭碧梧村的戚家長女戚芙。

  戚芙人如其名,那可是銀灣數一數二的美人坯子。

  不僅生的窈窕,還在縣裡郭家做過兩年綉娘,心靈手巧又有見識,更是難得。

  前向戚芙從縣裡回來了。一家女,百家求。

  唐桂娘問了裴瑕的意思,他說一切聽娘安排。

  唐桂娘這才忙忙上戚家說定了親事,也顧不上心疼那五枚金銖的彩禮,只要戚家姑娘好,她就足意。

  六禮走了兩個多月,今天就是親迎的日子。

  啄黍黃雞沒骨肥,繞籬綠橘綴枝垂。新釀酒,旋裁衣。正是昏男嫁女時。

  雖說秋氣爽媚,但是坐在密不透風的狹小花轎中,穿著累贅而不合身的喜服,煎熬一個時辰而沒窒息算她命大!

  花轎穩穩落地,等了半晌卻沒人接應,看來她還得繼續受罪。

  戚姣有些躁鬱的掀開蓋頭,想好好透口氣。

  此時轎外正立著幾位德高望重的鄉賢,正喃喃念著驅邪文與祝禱詞。

  天爺!這是什麼噩夢驚襲!

  半個時辰前,她醒來后發現自己在轎上。

  外面吹吹打打沒個停歇,鋪天蓋地的紅,混雜著吳語的陌生語言。

  一切的一切讓她不敢輕舉妄動,這個情境和時空看起來像是古代。

  遍閱小說三百篇的戚姣悲慟地認識到她穿越了……

  還穿到一位新嫁娘身上……

  鞭炮聲終於停了,有人向她走過來,應該是新郎!

  戚姣飛速把蓋頭扯下來,兩手安穩疊放在膝頭。

  轎簾被掀開,一條紅布遞到她手中,面上覆著寬大的蓋頭,戚姣完全是懵的。只能亦步亦趨跟著身邊那人。

  四周的賀喜聲撒錢聲源源不斷,戚姣攥著紅布,昏頭轉向的跪拜起身復跪拜起身,活像一具提線木偶。

  終於等到那聲高昂的「送入洞房」,眾人撫掌歡笑,起鬨聲不絕,戚姣背上已氤氳出汗意。

  今天是娶婦的好日子,穿朱紅喜服的裴瑕長身立於堂內,面上也似春風拂過,他向賓客拱了拱手,牽著新婦的手往新房裡去。

  似乎穿過一個院子,沒走幾步便進了門,戚姣被扶坐在床榻上。

  裴瑕轉身闔上門,回到她跟前,發現新婦攥著衣擺的手隱隱在發抖。

  他以為她是緊張,遂低語安慰道,「別怕,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了。」

  聲線清醇有力,戚姣奇異的發現她能聽懂他的話,這個男人應該不會傷害她。

  她微微點頭。

  裴瑕眼底露出笑意,復看了一眼她霜白的細腕,上面空空蕩蕩,沒有他託人送到戚家的那雙銀釧。

  心裡湧上一絲失落,轉念一想,或許是她不喜歡,將首飾收起來了。

  也是,她在郭家見慣了富貴,又怎能瞧的上兩隻素銀鐲子。

  好在他還有一身打漁的本事,以後勤快出海,早日賺錢給她買金釵戴。

  裴瑕側頭,窗外人聲喧鬧。

  這會兒還不是掀蓋頭的時候,儘管他很想看一眼她。

  床上的戚姣卻在心裡哀嚎,不知道這副身子虧空了多久?!

  坐下來方感覺腹中轆轆,她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小小的一方新房,兩人獨處之際,響起了一聲不合時宜的咕聲。

  裴瑕愣了愣,這才想起新婦今日水米未進,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半是自責半是心疼道,「累了這麼半天,你定餓了。我讓阿瑾送吃的進來。」

  他頓了頓,好像找不到旁的話說了,「我先出去敬酒。你等我。」

  戚姣輕輕嗯了聲,姿態端穩,蓋頭下的臉卻紅了個透。

  裴瑕悶笑,走到門口,看了她一眼才出去。

  確定他走遠后,戚姣鬆了一口氣,掀起蓋頭一角,打量起屋內。

  這間屋子並不軒敞,卻收拾得極為整潔。

  一張松木床,一條桌案配一雙春凳,角落裡堆放著幾隻箱子並一口雙開柜子,雖是原木色卻透著溫潤光澤,看樣子都新上了清漆。

  窗上貼著喜鵲報喜的大紅剪紙,映著院子里兩三枝斜伸過來的新桂,空氣里沁著陣陣甜香。

  戚姣嘆了口氣,紀元、地域、人事,她通通兩眼一抹黑。

  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多時,外頭有腳步聲傳來,戚姣忙坐了回去,三兩下整理好蓋頭。

  一個端麗少女推門進來,她約莫十三四歲,生著團團如明月的一張小臉,脆生生笑道,「芙姐姐。」

  「哎呀!我該打嘴!現在你是阿嫂了。」

  裴瑾只見過戚芙一回,卻很確定她是個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人,要不大哥也不會點頭娶她做阿嫂。

  誰不喜歡美人呢?

  阿嫂今天絞面上了妝,一定更美。

  裴瑾見床上人沒吭聲,以為她在害羞,於是貼心的將食案挪到床邊,將碗勺擱在上面,「阿嫂快吃吧,剛煮好的湯圓,小心燙。」

  白胖的湯圓漂浮在碗里,隱約是芝麻餡兒的,裡頭還打了兩荷包蛋,戚姣瞬間想哭了。

  裴瑾又拿出了一封油紙包裹的棗花糕塞她手裡,「晚食還有一會兒呢。這是娘讓我拿過來的,權讓阿嫂墊墊肚子。」

  戚姣捏著湯勺,小聲說了句謝謝,用的她原本家鄉的吳語。

  裴瑾揚起笑容,「阿嫂慢慢吃,我出去幫忙。」

  等她走後,戚姣端起粗瓷碗,吹了吹,確認不燙后,幾乎一口一個。

  芝麻香滿溢齒頰,最後連糯米甜湯都喝乾凈了。

  一碗甜酒湯圓下肚,燒灼的胃腔和緩許多。

  她捻起棗花糕一點一點吃著,那丫頭為什麼要叫她芙姐姐?

  原主名字是芙嗎?

  她努力回想,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越想頭越痛。

  戚姣抬手揉了揉後頸,卻無意摸到一個大包。

  收回手,手上還帶下一抹紅痕,是血液將干未乾的樣子。

  戚姣徹底傻眼,原主身上還有人命官司不成?

  這傷挨的有些時辰,想必和原主的娘家脫不了干係。

  思及此,頭又疼了。

  只好用紅蓋頭捂著傷止血,眼下,她得更加謹慎了。

  院子里的青壯們一邊灌裴瑕酒,一邊嚷著鬧洞房看新婦。

  哄鬧的聲音越來越近,戚姣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滿心不願被人當個物件看來量去。

  什麼鬧洞房,都是糟粕!

  這時,她依稀聽見裴瑕的聲音,「新婦性子秉弱,兼之趕路乏了身子,就別去鬧她了。咱們就在外頭吃酒看戲,豈不好?」

  裴家有心將喜事辦的喧騰熱鬧,特從縣裡請了馬家班子演百戲。

  角抵、盤鼓舞、魚龍蔓延,疊案倒立,看得人是眼花繚亂齊聲喝彩。

  嘿,也就鎮上范舉人家中過事時請過一回馬家班子。

  是以今日裴家辦喜事,全村老少乃至隔壁幾個村的不少人都趕來湊熱鬧,誰不說戚芙是個有福的!

  裴家仁厚,聘禮是幾個村裡頭一份,昏禮場面也是頭一份。

  眾人看在眼裡,七嘴八舌,裴家窮了這麼多年,又起來了。

  說著廚下又上了雞鴨魚豚等大菜,濃香撲鼻,大盤滿滿的盛上。

  那些漢子聽了裴瑕的話也就作罷,自吃肉喝酒划拳看戲去了。

  穿藍布新衣的唐桂娘立在檐下,烏漆的纂兒挽的油光水滑,蜜色的一張圓臉,細長的眼睛泛著神采,眼尾微翹。

  她臉上掛的住肉,顯得比村裡的同齡人年輕許多。

  唐桂娘不住招呼來往的男女賓客,又要防著哪裡酒水岔了、席面勻不開了、零嘴兒不夠了,忙上忙下沒個半刻停歇,臉上大大的笑容卻沒斷過。

  寡婦失業,村裡說閑話的不少,她為了孩子硬是堅持下來,勞累了半輩子,終於看到大兒子昏禮成。

  鄉人半是歆羨半是含酸的議論她不是沒聽見,面上並無半點得意,心裡卻別提有多敞亮了!

  總算揚眉吐氣一把。

  轉頭看到小兒子裴理跑去外面看百戲了,扭身上去擰他耳朵,小聲斥道,「真真是個木頭,娘都忙的兩腳當四腳用了,你還在這樂得消遣!」

  裴理和裴瑾是雙胎,剛滿十三歲,正是愛跑愛玩的年紀,見了角抵戲便目不轉睛丟不開了。

  這會兒被唐桂娘抓個正著,裴理齜牙咧嘴地求饒,「啊疼疼疼……娘你先放開。」

  唐桂娘好氣又好笑,輕拍了他一下,「還不去幫你哥哥擋酒。」

  酒能驅寒,海邊長大的孩子多少都能喝點兒,況自家釀的渾酒本就不烈。

  裴理忙跑進院里,豪橫的攬下漢子們敬來的四五碗酒,一面給裴瑕遞個眼色。

  裴瑕失笑,借勢裝醉,腳下拌蒜地回了新房。

  房中已點上燈,傍晚的夜空漂浮著桂花冷香,像一個昏黃的夢境。

  戚姣垂目看著漸漸逼近的黑靴,心中直打鼓。

  提心弔膽半天,臨到頭,反而催生出一種擺爛的勇氣。

  戚姣嘆了口氣,人總要直面現實的。

  等她數到男人靴子上第十三個暗紅鑲滾時,蓋頭被揭開了。

  戚姣仰頭,裴瑕看清她在燈下的臉,面上血色褪盡,那笑便凍在了唇上。

作者有話說:

粉嬌新文,打滾求收藏哇。么么姐妹們!

有寶貝反饋章節中的「昏禮」,其實這個是我用的通假字,古詩古文里叫昏禮。畢竟以前的婚禮都是黃昏時舉行的,我覺得這個點也蠻有意思,所以就用的「昏」一字。謝謝寶子們的暖心評論,愛你們!

章節評論(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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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運小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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