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姣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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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姣娘死了

  「你是誰?」

  男人生著又黑又濃的兩道長眉,眸子黑沉藏銳,戚姣從他驚怒的表情中窺見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

  戚姣還未來得及出口,裴瑕便一陣風似的旋身走了。

  那扇小木門重重摔在牆上,門軸發出凄慘的嘎吱聲。

  窄小的門口很快擠滿了人,聞訊的唐桂娘幾步衝進來。

  待從戚姣花了妝的白臉上看清她不是戚芙后,喃喃喊一聲完了,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緊接著趕來的裴瑾和裴理急忙把她攙起來。

  裴瑾含著淚,她不明白好好的阿嫂怎麼變了人,卻知道眼下不能亂,一面給唐桂娘撫背心,一邊勸哄道,「娘,您不能倒下。出了這麼大事,還指著您拿主意……」

  裴理見他娘氣成了這樣,轉頭沖戚姣惡狠狠道,「你到底是誰?冒充新嫁娘有什麼圖謀?」

  眾人議論紛紛,多雙目光看過來,好奇、警惕、審視、嘲弄。

  戚姣委屈的想哭,她一點兒都不想出現在這個勞什子地方。

  她照實說了,「我叫戚姣,一醒來就在花轎上了。之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

  聞言,有個年長婦人細琢磨了一番,「戚姣——莫不是戚老大的妹子?當年戚家老娘身故后留下一個八歲大的女兒,小名就叫姣娘。後來聽說姣娘被戚老大夫婦賣給了大戶人家做丫鬟,這麼多年沒見回來過。」

  戚姣的身世算是陳年舊事,白雲村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號人。

  要不是今日來裴家吃席的人多,還不一定能發現。

  裴家人聽了后氣涌如山,若真是這樣,戚姣可是戚芙的親姑姑!

  姑姑怎能和侄女婿拜堂成親?何況這戚姣多年未歸,什麼底細還不知道,若賣身給了人家,就是賤籍,如何做得他們裴家的新婦?

  大好的喜事變成了笑話。

  唐桂娘氣得兩眼發黑兩肋生疼,當時戚家獅子大開口,為了湊足聘金,阿瑕起早貪黑出海捕魚,經常半夜濕淋淋的回家。她擔心兒子在海上出事,整宿整宿的睡不著。

  當年她男人裴寶硯就是遭了海難,茫茫大海,連屍骨都尋不回來。她經常站在碼頭上望著,希冀有一天他能回來。

  可過了這麼多年,眼淚已經流幹了。

  為了裴瑕的婚事,全家人省吃儉用,除了聘金還有其他彩禮,置辦席面,請迎親隊伍……方方面面都要用錢。

  若不是因為戚芙長的好名聲好,說什麼她也不會答應五枚金銖,換下來六十兩銀子,都抵得上尋常人家四五年的嚼用了。

  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新婦換了人,讓人怎能不恨!

  「跟我上戚家討說法去!看你哥哥嫂子還要不要臉!」

  唐桂娘常年做活,手上有把子力氣,上來直接扯著戚姣的胳膊往外走。

  戚姣一下踩到長長的裙擺,差點迎面摔了一跤。

  她好歹穩住身子,抬頭看到裴瑕,對上他冷然的黑眸,咬牙沒讓眼淚流下來。

  裴瑕拿著火紅的庚帖站在門口,朗聲道,「麻煩諸位跟我們去碧梧村走一趟。」

  人多勢眾好辦事。

  剛才給裴瑕灌酒的十來個青壯不等他吆喝,二話不說便跟了上來。

  殺氣騰騰的白雲村眾人往戚家趕去。

  天快黑了,男人舉著火把,女人提著燈籠,遠遠看去像一條蜿蜒的火龍。

  兩個村子離的並不遠,因著當地風俗,迎親隊伍要在銀灣走上一圈,祈求四方海神祝福護佑。

  所以白日戚姣在轎上待了足足一個時辰。

  這會兒被裴家人裹挾著往前走,不合腳的繡鞋里灌滿了砂石,磨得腳掌鑽心的疼。

  戚姣不由喊出了聲,可怒氣值加滿的裴家人哪管她死活?

  一路疾走,浩浩蕩蕩的人群帶起了小腿高的飛塵。

  秋天多收,鄉野田坎有不少人趁天還未黑盡多幹些活,看見裴家這陣仗冷不丁嚇一跳。

  碧梧村的一個大娘扯住隊伍後頭的漢子問咋回事,「戚家大閨女不是晌午才抬過去嗎?咋又回來了?」

  漢子覺得以他的腦子解釋不清始末,抬手指了指前頭穿紅嫁衣的戚姣,「什麼戚家閨女啊?抬過去的是戚老大的妹子!裴家這是過來討說法的。」

  大娘睜大了眼,「真是怪事!戚老大的妹子多年沒回來了。不是說好的嫁閨女嗎?前日我還隨了禮。不行,我得去看看。」

  於是本就黑壓壓的隊伍後面又跟了一群看熱鬧的鄉人。

  終於到了戚家門口,戚姣掙開唐桂娘的手,蹲下大口喘氣,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錢氏打兩個飽嗝,正倚著門框剔牙,突然院里湧進來氣勢洶洶的眾人,唬的她面色幾變。

  錢氏眼珠子一轉,撒腳就跑,誰知被面色陰沉的裴瑕堵在了灶房前。

  裴瑕本就生的高大,一個人便堵住了出路,被那冰冷的目光一掃,錢氏不由身子顫了顫,立住了腳。

  錢氏強笑道,「大郎,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你帶著這鬧哄哄一堆人上我家作甚?」

  唐桂娘怒叱道,「錢二娘!都事發了還裝樣!你們家戚芙呢?把戚芙和她爹叫出來!」

  錢氏見勢支支吾吾哭哭啼啼,橫豎就是不說戚芙在哪。

  戚家門戶不大,屋裡有人沒人一目了然,裴瑾和裴理房前屋后的都找了,合著就錢氏一人在家。

  隨行村民看不下去了,「連替嫁這種事都幹得出來,還好意思收人那麼高的彩禮!錢二嬸子,做人不能太沒良心。」

  「如今裴家大郎還未和你小姑子行洞房禮。你讓芙娘回來重新走遍禮也就算了。」

  「是這個理兒,不能讓裴家錢也沒了人也沒了。」

  剛還在哭的錢氏瞅見戚姣,登時一蹦三尺高,幾步躥過來扯住她頭髮,劈頭罵道,「好你個黑心短命的,搶了你侄女的親事,還有臉回來?」

  戚姣早就蓄了一肚子火,現下被這麼個腌臢婦人扯頭髮咒罵,心火那叫一個旺盛,運足力氣踹了她一個窩心腳。

  錢氏被戚姣蹬倒在地,吊梢眼一翻,更是無所顧忌地撒起潑來,坐在泥地里尖聲叫嚷,「好啊戚姣,你敢踢我?!反了天了!等你哥哥回來,我讓他除了你這孽障!」

  戚姣心說原主的哥嫂都不是好東西,往後退了一射步,單腿站著將鞋底的砂石抖落出來,這一路硌死她了!

  裴瑕擰眉看了戚姣一眼,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眼神複雜。

  錢氏嚎啕間,人群中不知有誰高喊了一聲,「村長來了!」

  戚姣回頭看去,火把林列,只見碧梧村的青壯簇擁著一位頭髮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者疾步而來。

  又來了一撥人,里三層的外三層都是人,險些把戚家院牆擠破。

  村長名為左立德,平素在鄉鄰間很有聲望,年紀大了輩分也高,銀灣幾個村的人幾乎都認識他。

  他打眼一看面前情況,心中便明白了大概,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錢氏看村長來了,活似找到了靠山,拍著手呼天搶地,凄凄慘慘道,「左叔,您可來了!他們裴家人要來殺我!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我不活了!」涕泗橫流的樣子倒真像受了大委屈。

  唐桂娘急忙拿過裴瑕手裡的庚帖,噙著淚道,「左叔您看,戚家欺負人,明明大郎要娶的是戚芙,抬過去的卻是戚姣。姑侄易嫁,這不是把我們裴家當猴耍嗎?」

  左立德來的路上就聽說了七七八八。

  他和戚家沾親,裴家大郎和戚家長女的昏事他更知道。怎麼說都是戚家理虧,擺擺手安撫了唐桂娘兩句,並沒看庚帖。

  再眯眼瞥向一旁穿喜服的戚姣,多年不見,依稀有幾分戚老娘年輕時的模樣。

  遂調過頭問錢氏,「姣娘八歲時就被你們賣了,如何又回來了?」

  錢氏顫顫巍巍站起身,叉著腰,使勁兒朝戚姣吐了口唾沫,豎眉喝道,「你個不知廉恥的小娼婦,不正經做活,竟有膽子去爬郭老爺的床,被那正頭娘子抓個正著!若不是我和你哥哥念著你,出銀子使關係把你接回來,給你口飯吃,你早就被牙婆賣到窯子里千人騎萬人乘了!如今心野了,連自己親侄女的男人都要霸佔!趁我們不備鑽了轎子,果真是賤皮子。我呸!」

  她厲聲罵完,轉臉又瞠著眼乾嚎,「我可憐的芙娘!你恁是命苦,攤上一個不要臉的姑姑,生生壞了姻緣,還累得老娘受罪……我的兒啊!」

  銀灣民風淳樸,乍然聽錢氏爆出這樣的醜事,一時間都忘了來的目的,如沸水炸了油鍋。

  戚姣八歲就進了郭府當丫鬟,在外十年光景,至此哪還有人知道她是什麼品格?

  見錢氏說的有鼻子有眼,都以為她貪圖富貴,爬床失敗后被大娘子打殺出來,還搶了侄女戚芙的親事。

  人聲鼎沸,里裡外外的人都圍著戚姣大肆指點起來。

  裴家人都驚呆了,裴瑕捏緊拳頭,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戚姣氣極,嗓音嘶啞,「你放屁!要是我自願的話,頭上怎麼會有個大包?我明明是被人打暈塞進轎子里的!」

  可是沒有人聽到她的辯駁,也沒人在乎,她的聲音很快被淹沒。

  唐桂娘抹了一把錢氏噴濺到臉上的唾沫星子,破口大罵,「好啊錢二娘,你是戚芙的親娘,她上沒上轎子,你心裡不清楚?!拿你沒臉的小姑子抵了你女兒,你們戚家上下都是黑了心肝兒的!這門昏事不算數,彩禮呢,那是我們一家的血汗錢,把錢吐出來!」

  都這會兒了,戚老大和戚芙還不現身,裡頭沒鬼就怪了!他們裴家又不是冤大頭,怎麼可能娶一個爬床丫鬟當新婦?事已至此,總不能人財兩空吧!

  錢氏聞言麵皮一抖,飛快計較一番,扒開人群使勁掐了一把戚姣,寒聲道,「錢呢?那五枚金銖可都給你了!」

  戚姣直接揚手給了她一耳光,「分明是你們貪心不足做盡惡事。現如今還要誣賴我!」

  錢氏臉上很快浮起鮮紅的指印,她心裡有鬼,咬了咬后槽牙,暗道一不做二不休,治死了這丫頭,再把所有事推到她身上好了,省得裴家人糾纏不休。

  錢氏思定,瞬間鬼叫起來,「你個蛇蠍小娼婦!敢打老娘?!」

  餘光瞥見腳下一大塊磨刀青石,磨好的菜刀還架在水槽邊沒來得及收起來,錢氏眼神陰惻惻的,借著戚姣寬大的袖口扯住她兩條胳膊,發狠將她推倒。

  戚姣早就防備著錢氏,焉能讓她得逞,反手抓住錢氏,兩人一同摔滾在地。

  沒成想手上勁用寸了,錢氏的胳膊碰上了明晃晃的菜刀,戚姣的頭卻直直磕在了嶙峋的磨刀石上。

  錢氏殺豬般的叫聲響徹天際,驚飛了遠處梧桐樹上的幾隻寒鴉。

  只聽一聲鈍鈍的悶響,戚姣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離得近的兩個嬸子探了探戚姣的鼻息,顫著嗓子道,「不得了不得了!姣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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