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禮物
23.38
年飯是一年當中最為豐盛的大餐。
裴理帶了炟炟和煉煉守鴨廠，其他人開始興興頭頭的籌備年菜。
除了一家人吃的，更有給祖宗和海神準備的祭祀年菜。
廚房裡叮叮咣咣，剁肉切菜聲不絕。
裴瑾坐在小馬紮上擇菜，白菜扒去老葉，大蔥，芫荽也擇去黃葉。
她跟前的菜籃子很快堆疊起各色青嫩嫩的蔬菜。
唐桂娘尋出一隻大鼎罐，吊在柴火上煮肉，肉湯很快滾了，咕嘟咕嘟冒著泡。
戚姣畢竟大廚出身，要做的就更多了。
一炸：炸魚、炸年糕、炸丸子、炸豆腐……
二蒸：蒸燒白、蒸八寶飯、蒸酥肉、蒸大排……
三制：制東坡泡菜、製糖瓜、制豆豉、制紅色龍鬚菜……
四做：包餃子、丸湯圓、合春卷、太平燕、蘿蔔糕……
這麼多的備菜，當然少不得裴瑕給她打下手。
二人分工有度，一直忙活到月上中天才算完。
二日是大年三十。
朝霞出門，天際亮堂起來。
一家人起身後俱換上新衣，新年新氣象，襯得每個人面上都泛了光采。
戚姣圍上江玉娘送她的兔毛擁項（圍脖），蹬上葉嬸給她做的小棉靴，身上是唐桂娘縫製的藕荷色新棉衣，脖上是裴瑕送的孩兒面珊瑚項鏈。
整個人活似年畫里的女娃娃（青年版），纖白明媚無人能及，渾身發散著美好活力。
裴瑕今日換上了戚姣給他買的密合色圓領袍，束冠修容，丰姿奕奕，戚姣不由多看了兩眼。
家裡三隻狗崽也被戚姣拖去整頓了外形，洗的香香才放出來過年。
每間屋裡都燒著紅艷艷火旺旺的炭盆，裴瑕和裴理在外頭貼大門上的春聯。
戚姣和裴瑾手上拿了一大沓紅紙，迎面見牆，就貼「抬頭見喜」。
進屋見了箱櫃，就貼「招財進寶」。
米囤貼「五穀豐登」，畜欄貼「六畜興旺」。
至於「福」字，更是如萬金油一般，不僅可貼在門纂上，而且隨處可貼，並且故意將「福」字倒貼，謂之「福到了」。
至於窗花，花樣就更多了。
戚姣沒有那個本事剪出年年有餘這種高端複雜的，學著剪個大麗花還是可以的。
姊妹二人一通貼貼，廊下亦掛上大紅燈籠，春節的濃濃氛圍感一下子跑出來了。
院里歡聲笑語不斷。
待給祖宗和海神上了供桌之後，犒勞全家的時候到了。
戚姣有心將年夜飯做的豐滿圓滿，一盤盤佳肴端上桌，饒是已經見過戚姣廚藝的裴家人，此時還是殊為震撼。
太多了！
太香了！
太美了！
這頓年飯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戚姣提裙坐下，和裴瑕一塊請唐桂娘先動筷舉杯。
唐桂娘望著一桌盛美大菜，想說些什麼吉祥話，一開口卻有些哽咽了。
戚姣給她遞了一杯熱茶。
唐桂娘接過喝了，這才仰仰頭，含笑道，「我今天是真的高興！咱們一家子，好好過大年！快吃！」
她先給戚姣夾了一隻雞腿，「姣娘累了大半天，太辛苦了，要多吃一些。」
戚姣柔濡一笑，「多謝娘。」
每道菜都是極致的家常美味，裴瑾和裴理只恨沒有生出倆肚子。
不過他們都是知禮孩子，動筷前給長輩哥嫂都夾了菜添了酒，喜興話出口成章。
戚姣心裡歡喜，掏出紅封給他二人。
當然給唐桂娘也準備了，連裴瑕都有份兒。
戚姣遞給他時說了一句，「阿瑕新禧。」
裴瑕笑著接過，「娘子同樂。」
他亦掏出準備好的紅封發給家人。
唐桂娘也給他們小輩包了紅封，只是不肯接戚姣給她的，「你賺錢不易，夫妻一體，阿瑕給的就是你給的。我拿一個就成了。」
戚姣不贊同，「娘，我做買賣時你操心奔波，又受累幫忙，我給您發工資您也不要。這是您的年底分紅，和阿瑾阿理一樣的。活是大家一起乾的，錢卻是我一個人收的，您讓我怎麼睡得著覺？」
唐桂娘沒轍，裴瑕勸她收下，「姣娘說不能讓你們白白幫忙，這是她一片心意。」
唐桂娘沒轍了，笑容可掬的收下。
她見姣娘和裴瑕並一雙兒女其樂融融，三杯兩盞酒喝下，只覺自丈夫罹難后，今年方過了第一個有滋有味的團圓年。
從姣娘來家后，日子顯見的有了盼頭。
飯後，裴瑕拿出三個小木櫝，依次送給唐桂娘和戚姣裴瑾。
唐桂娘打開一瞧，木櫝裡頭躺了一隻雙桂紋樣走馬圈銀鐲。
裴瑾的是一隻梔子花泥鰍背銀鐲。
戚姣的則是一隻纏枝蓮絲月銀鐲。
娘仨個俱開心的很，立刻取了套在手腕上，銀氣養人，好看又靈動。
唐桂娘笑容放大，細細看了后微微蹙眉，「給姣娘買就是了，怎麼還給我和阿瑾買？這鐲子沉甸甸的，少說也不下千錢（近一兩）了。」
裴瑕笑，「新年禮物，合該人人有份了。」
說罷又拿出一套嶄新的文房四寶給裴理，「阿理，轉過年等周先生回到銀灣，你照例去上學堂，功課不可懈怠！」
裴理滿臉不情願，但他知道讀書有多難能可貴。
周先生是一個屢試不中的失意秀才，學問人品卻沒的說，他在銀灣開辦私塾，附近幾個村子的適齡孩子都在那上學。
之前周先生因為家中事務耽擱，私塾關了好些時日。
等過完年他回來了，阿理就要如往常一般日日去上學了。
戚姣知道了原委，扯了扯裴瑕，「既然阿理重新入學，那阿瑾呢？」
此話一出，裴瑾和裴瑕都有些怔忡。
銀灣本就赤貧，漁村連著漁村，鄉民們家中條件好的，才將子孫送去念書，女孩根本就不在考量範圍之內。
譬如唐桂娘，她就不識字，因為家庭原因，從根源上斷絕了她讀書的機會。
裴瑾已經算同齡小娘子里幸運的了。
之前裴寶硯還在時，家中條件尚可，他也開明，將兒女都送去開蒙。
裴瑕自小就讀書，直到父親海難去世。
裴瑾亦和裴理一起上私塾，不過時間不長，只學了兩年。
當時為了尋回裴寶硯的屍骨，唐桂娘拿出所有積蓄請漁民出海找人，這些都是要付報酬的。
不僅花光了家裡的余錢，還欠下外債，家中經濟每況愈下，不得已，裴瑕放棄了學業，出海打漁養家糊口。
家中勒緊褲腰帶，只能供裴理一人去念書，於是裴瑾就回來了，再沒去過私塾。
作者有話說:
太平燕：福建省福州市的一道傳統小吃，屬於閩菜系-福州菜，肉燕是福州風俗中的喜慶名菜，福州人逢年過節，婚喪喜慶，親友聚別，必吃「太平燕」，即取其「太平」、「平安」之吉利，故「無燕不成宴，無燕不成年」。
絲月銀鐲：中間略凹陷，邊緣凸起，更有設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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