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了傷疤忘了疼
2.33
夜色已深。
煤油燈搖曳,方桌旁的影子拉得老長。
雲家四口,老大老二老三還有個雲雀兒,分別圍坐在四個角,人手一隻黑黢黢的烤紅薯,啃起來熱乎乎甜津津。
雲傅瑾吞咽緩慢,頗為漫不經心,「小雀兒的辦法確實好,但是你們做起來別被人發現。」
二哥狼吞虎咽,很快半個紅薯下肚,一抹嘴道,「咱也沒嘗過,小妹,你咋知道地瓜還能怎麼做?」
「呵,就別裝了,背著我偷偷給她買過就直說。」雲依吃得文雅,慢嚼細咽,哪怕嘴裡甜蜜蜜,臉上還是嫌棄。
雲雀兒憋屈啊,她算是體會到八零年代生活有多難。
他們竟然連紅薯干都沒吃過!
她的想法就是將吃不了的紅薯晒乾,然後儲存起來,既不怕壞掉,還能減少儲存空間。
「大哥,大哥。」她兩隻爪子黑乎乎,眼睛在煤油燈的微光中熠熠閃爍,「咱能不能偷偷的,偷偷的,把紅薯干賣一些?」
既然是稀罕物,獨樂了不如眾樂樂,大家齊樂樂之餘有小錢錢,荷包鼓鼓最好不過了。
大哥立馬綳起了臉,食指點在她眉心戳了戳,「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雲雀兒癟嘴,下巴抵在桌面,小可憐樣。
她不敢想象,往後的日子天天紅薯干,鯊了她得了!
「大哥,小妹傻,你當我也傻嗎?這事包在我身上!」二哥將剩下的半個紅薯都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同時,拍著胸脯「啪啪」響。
萎靡的雲雀兒瞬間又滿血復活,星星眼豎起大拇指,「二哥,你放心,你要是進了派出所,我給你送飯!」
「啪——」
二哥一巴掌呼她頭頂,猝不及防的雲依「噗嗤」笑出聲。
三人齊刷刷地往雲依看去,她瞬間收斂笑容,冷著臉拍拍屁股,「明天上學,睡了。」
雲雀兒摸了摸眉心,溫溫熱熱的耶,就在剛才的一瞬間,是誰對自己產生了微弱的好感?是誰呢?
這一晚,雲雀兒睡在大哥和二哥的房間里,大哥二哥則擠在灶台邊的木板床上。
父親在隔壁鎮上教初中,路程挺遠,周日才能回一趟家,他老人家不在的日子裡,大哥充當臨時指揮官。
一大早,大哥就挨個將弟弟妹妹叫醒,雲雀兒起得最晚,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睡眼,短髮亂糟糟,好似一隻炸毛雞。
「瞧瞧,我們家大功臣,大哥給你梳頭。」
木質的篦子貼著她頭皮下滑,雲雀兒舒服地起了層雞皮疙瘩。
「我都洗乾淨了,怎麼做?」雲建州端著個簸箕,洗乾淨的紅薯泛著水光,胭脂色外皮,個個飽滿。
小女娃髮絲順順溜溜,強打精神頭拿起家裡的菜刀。
那刀啊,比她腦袋還大,看得雲傅瑾心驚肉跳,「小雀兒,你當心著點!」
雲雀兒上輩子孤寡孤寡,生活自理不說一級棒,那也是及格線,怎麼可能連個刀都用不了。
她老神在在
地走到雲建州面前,挑起一顆紅薯來,刷刷刷就是幾刀,看得雲傅瑾和雲建州是目瞪口呆。
約莫三厘米的紅薯片,厚度適中,既不會因為風乾太久而影響口感,也不會太薄縮水嚴重。
「得,這些都交給你,沒想到,調皮蛋也能幹活了,以後說不定能嫁個好人家。」雲建州調侃放下簸箕,唯有雲傅瑾眼底深處越發複雜。
他從昨天到現在心裡就怪怪的,小雀兒還是那個小雀兒,可是愈來愈覺得得不可思議,彷彿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
雲雀兒自然是沒注意到雲傅瑾的異樣,熱火朝天地做紅薯干,唯一納悶的就是,自己這麼厲害,為什麼好感度增收困難……
為了防止被人發現,紅薯干只能晾在窗戶下,二哥跑沒了影,雲傅瑾和雲雀兒成果頗豐。
雲依下學回家,就見簸箕里黃橙橙的紅薯干,經過自然脫水,邊角微微捲起,還挺賞心悅目。
坐在弄堂小馬紮上的女娃,小臉紅撲撲的,細密的熱汗潤濕了她鬢角的發,手裡嫻熟地將紅薯片片切開。
雲依愣了愣,她這個撿來的便宜妹妹,難道是忙活一整天了?
難得雲雀兒聽話起來,她反倒不大適應了。
站定許久,她自覺放下書包加入發家致富團隊中,「瞧給你累的,邀功給誰看呢?」
一貫的冷言冷語,話是這麼說,卻自覺拿起了大哥從鄰居家借來的菜刀,將紅薯削片。
雲雀兒剛想為自己辯護,有人突然一腳踹開了大門。
她小心臟一緊,雲建州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成了!成了!買賣談成了!」
這一驚一乍的,雲雀兒慶幸自己沒有心臟病,但身旁的雲依「嘶」地一聲吸氣,拇指骨節上一道划傷,正汨汨地往外冒著血珠子。
「三,三姐,你沒事吧?」雲雀兒訥訥地問,獃頭獃腦的,完全是沒料到,她這三姐手腳不靈活,這都能見紅。
雲依平時好強,雲雀兒不過問還好,這一問,刀往簸箕里一扔,瞪了雲建州一眼,「都怪你!」
雲建州興緻沖沖,本還挺高興的,眼下攤手,無奈,「我怎麼了?是你自個兒笨手笨腳……」
兩個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雲雀兒一個頭兩個大,趁戰火未起,嬉皮笑臉當和事老,「好啦,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出的鬼主意,讓二哥受累,三姐受傷。」
說完,她抓起雲依的手,雲依下意識就要抽回,奈何小傢伙的胖爪子還挺有勁。
「三姐,止血要緊,傷口感染會很麻煩的。」她奶聲奶氣,揪起衣裳一角壓在雲依指頭上。
雲依渾身一僵,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這種話居然是從雲雀兒口中說出來的!
可事實就是如此,這小不點,在關心她。
心裡升起異樣情緒,她才意識到,不知不覺,她竟然不討厭雲雀兒了……
彷彿她身上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讓她忍不住靠近。
不,這不可能!
雲雀兒是個令人討厭的禍害!
自私自利,自從進了這個家門,搶走了大哥的偏愛,父親的寵溺,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要你管!」
雲依突然甩開了雲雀兒的手,兩滴血珠子落在小傢伙臉上。
雲雀兒懵了,她自問玩小盆友的角色扮演很是成功,三姐怎麼還不買賬?
眼睜睜盯著雲依氣憤離去,她眉心又一陣溫熱。
瞬間雲雀兒笑了,原來這系統還有檢測人心的隱藏功能?
「你傻樂什麼呢?」
待她回神,二哥審視的眼就在耳邊,怪嚇人的,她眨巴眨巴眼,密實纖長的羽睫撲扇撲扇,「沒,沒什麼呀……」
二哥皺眉,表情格外肅穆。
雲雀兒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小身板警惕後仰,不能地因為是個冒牌貨底氣不足。
「感染是什麼意思?」
不料,二哥苦惱的撓頭,他頭一次聽這個詞,一個七歲半的小東西懂得居然比他要多?
雲雀兒額角黑線,還以為露出破綻了呢!
虛驚一場,她保持著天真無邪的表情,「我聽來的,村醫家那個小哥哥說的哦。」
「哦。」二哥若有所思地挺直了腰板,他就說嘛,小妹怎麼可能知道的比他要多!
當下,衛生所的藤椅上,精雕玉琢的小男孩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厭世嫉俗般地眯了眯眼,換了個更舒適的睡姿斜躺,手裡捧著一本泛黃繁體的《草本綱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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