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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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霽遠靜默地注視了她片刻:「只是避居?」
「只是避居。我不願那些想討好的人接近我,也不願那些視我如眼中釘的人對我下手,還請大人幫忙。」
池相宜誠摯地看著他,眉尖微蹙,雙眸如水。
裴霽遠思慮了片刻,方深吸一口氣,斷然應允。
「若只是這樣,微臣可以幫上一二。采女本就纖弱,微臣會說,采女起了風疹,須得隔離治療,遷宮靜養。宮中個個都是愛美之人,想來不會冒著傳染上風疹的可能再來打擾。」
池相宜與雲惜月對視一眼,忙起身謝道:「如此甚好,有勞大人費心了。那我的病,就交給大人照料了。」
裴霽遠扯了扯嘴角,俊朗的眉目間似有一縷愁緒。「微臣只是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畢竟微臣也不願意看見采女枉死宮中。」
看他的樣子,想必他也有一些不願對人言說的往事。但是池相宜並不想去探聽他人的秘聞,再三謝過之後便讓他走了。
裴霽遠此回不過是舉手之勞,可他應該也是下了個賭注吧?賭她不會遷居之後就此老死宮中。
池相宜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竟也如此工於心計了。
……
得病之事傳得很快,不消半日,這後宮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那天跳霓裳羽衣舞的采女起了風疹,會傳染人,得遷宮別居。
舒貴妃稟了太后,一道懿旨下來,著秀坤宮采女池相宜遷居泳思堂養病,不愈不得出。
這倒好,原本只是想要遷居避寵,可舒貴妃借著太后的這一道懿旨,竟是直接把她圈禁了。
以後,若沒有舒貴妃的意思,恐怕這宮裡沒有哪個太醫敢說她痊癒了。
池相宜自然知道這樣一來,以後想要再搬回秀坤宮,會比今日搬出去難上百倍。可如今也只有這個法子可以保命,不得不用了。
遷居泳思堂本只准一個宮女跟著伺候,雲惜月是白淑妃賞的人,池相宜不能不帶,何況私心裡她也希望她能在身邊提點著。
可秋禾卻也說什麼都要跟著她們一起走,不願獨自留下。
白淑妃那頭還算通情達理,私下裡准了,讓她們別太張揚,也就三個人同去了。
但她們怎麼也沒有料到,舒貴妃稟著太后的懿旨讓她搬遷的地方,竟會是這樣的破敗。以至於三人到了地方后,面面相覷了一陣,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入目的宮殿早已年久失修,平日里更無人打掃。
莫說是這後宮中的主子,便是最下等的宮女太監所住之處,也要比這兒好上百倍。
池相宜有些怔忪,她不過是個還沒能見到皇上的小小采女,舒貴妃就已經想要對她斬草除根了。
「這地方!這地方也太欺負人了!」
一進門,秋禾便嚷嚷開了,對著一屋子的破敗怨聲不已。「采女您瞧瞧,這破牆破瓦的,這些人可不是欺負咱們嗎?能住人嗎!」
池相宜走入院中,大抵觀望了一下。
這泳思堂確實如秋禾所說有些破舊,不過倒還不至於不能住,只是收拾起來,著實要花費一番工夫。
「別嚷嚷了。」雲惜月也走了進來,環顧四周道:「舊是舊了些,住咱們三個還是綽綽有餘的。秋禾你仔細看,這園子,布置得很是精緻呢,只是髒了些,打掃打掃就好了。」
秋禾嘟著嘴還有些賭氣:「打掃……你來打掃呀?這還不知道要忙多久呢。」
池相宜不由好笑,輕輕搡了她一把。「你呀,人小脾氣大。惜月和我都能忍,怎麼你就忍不得了?」
「奴婢不是……」秋禾撇撇嘴,「奴婢也就是抱怨兩聲,一會兒該打掃還是會打掃的。畢竟以後都要在這兒住著,總得讓自己住得舒服些。」
「你知道就好。」雲惜月也笑了,臉上沒有一絲陰霾。「你只道這地方破舊,但你可知這是誰曾住過的地方,這『泳思堂』三個字又是從何而來?」
秋禾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池相宜倒也起了興趣。
「你知道?那快給我們說說,這地方是誰住過的?」
雲惜月抬頭望向牌匾上的三個字,嘆道:「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是《詩經》中的《漢廣》。」池相宜是讀過的,「這首詩是說一個人愛上了漢廣游女,卻不能與她在一起,一唱三嘆,多是惆悵之情。」
「沒錯,」雲惜月微笑,「當年住在這兒,讓皇帝親筆御書這『泳思堂』三個字的,便是玄宗皇帝的寵妃——梅妃。」
池相宜倒真沒想到,不禁有幾分驚喜。
「當真是她?我小時候聽過她的故事,也曾背過那首《一斛珠》。『桂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她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子。」
秋禾皺皺眉:「至情至性倒是真的,只是這首詩,怎麼聽都有些晦氣。再說梅妃後來不還是被楊貴妃設計送去了冷宮嗎?不好不好,在奴婢看來,這就是故意來磕磣咱們的。」
「我卻喜歡梅妃,她蕙質蘭心、精通詩文,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女。」
池相宜頓了頓,又道:「再說,楊貴妃就真的好?玄宗皇帝再寵愛她,最後不還是由她在馬嵬坡自縊。若一個女子最終成為了禍國紅顏,總不是什麼好事。」
秋禾揉揉腦袋,吐了吐舌頭不語。
雲惜月卻深看了池相宜一眼,笑道:「采女總有一些自己的見解,世人都道若能有楊貴妃的福氣得玄宗那般深愛,就算死在馬嵬坡也是甘願,您卻不這麼看。」
池相宜低頭淺笑:「能住進梅妃曾住過的地方,也是一種緣分。罷了,這兒也就我們三個,一起動手把這兒打掃打掃吧。」
「那怎麼行!」秋禾忙擺手,「這些打掃的事情,讓奴婢來做就好了,采女還是先去屋子裡休息會兒吧。」
「屋子裡未必就比外頭乾淨,這兒里裡外外都得收拾,三個人一起做總麻利些。」
池相宜輕嘆一口氣,拉起秋禾與雲惜月的手。「跟著我,讓你們也受委屈了。」
雲惜月微笑著搖頭,眼眸明亮。「奴婢從來不覺得這是委屈,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沒錯沒錯,」秋禾也跟著點頭,「奴婢說不出月姐姐那般文鄒鄒的話,可道理是一樣的。住在這兒算什麼委屈?奴婢現在越瞧越順眼了,收拾一番保管煥然一新。」
池相宜鼻子有些發酸,這深宮後院里,能碰上一個願意與自己同甘共苦的人不容易。
誰都想要攀上枝頭,跟紅頂白、見風使舵亦是常事,可眼下避居此處還能有她們二人不離不棄,是她的福氣。
作者有話說:
遷居也未必躲得過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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