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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在我盛大的訂婚宴上,出現了一個女人。
一個和我一樣,鼻樑一側有顆痣的女人。
看著未婚夫在高腳杯上收緊的手指,我便瞭然於心。
這是白月光回來了。
我緊緊牽住未婚夫的手,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親愛的,不介紹一下嗎?」
一
邵時和我算是閃婚,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到領證不過一年,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感情。最先追求的人是他,最先冷淡的人也是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置辦了一場風光的訂婚宴,奢華無比。A市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盛裝出席,表面是來祝福我們百年好合,實則把這裡當做了名利場,藉此機會相互應酬以尋求利益。
此刻站在我們對面的這位身穿白色長裙的美女,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眼瞧著就要落下來。
我一瞥身旁的未婚夫,他修長的手指因為發力而泛白,眼睛定定的只看向她。
我暗自冷笑。在一起一年,邵時幾乎從未這樣認真的看過我。只是有時他會突然盯我看直到出神,彷彿在透過我看著別人。
後來我就知道確實如此,一次他喝醉酒後抱著我,吻我鼻上的痣,神智不清間喚我「念念」,一個不屬於我的名字。
如今看到這番場景,我便瞭然於心。
這名字真正的主人回來了。
我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與邵時十指相扣,說:「親愛的,這是你的朋友嗎?不介紹一下嗎?」
對面那個女孩抽了一下鼻子,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擠出一個不算多好看的笑,嘴角兩個淺淺的酒窩。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林念,是阿時的……」
「是我的朋友,」邵時打斷了她的話,「很久不見的朋友。」
我點點頭,這樣的欲蓋彌彰實在不太聰明。
我遞給林念一張紙巾,「林小姐臉色不太好,眼眶紅紅的,擦一下吧。」
林念用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瞪著我,沒有伸手接,而我也舉著手沒有放下。
場面僵持成了修羅場。
這時,大廳外吵吵嚷嚷走進來一群人,都是邵時朋友。
打頭的男人戴一副金絲框眼鏡,一身修身西服,渾身上下散發著精英氣質。他是邵時最好的朋友,盛澤集團老董的獨生子,周澤。他們說笑間走過來,在看到林念的那一刻都愣住了,臉上都是尷尬的神色。
「大家怎麼了,太久不見不認識我了嗎?」林念笑著,「阿澤,他們沒認出來,你總該認出我了吧。」
出乎我的意料,一向有教養的周澤無視了她的問題,而是徑直向我走來,接過了我手中的紙巾。
「吃的太多,擦擦嘴。」他抿抿嘴唇,隨手將廢紙扔到垃圾桶,然後才轉頭看了一眼林念,「我記性不太好,您是哪位?」
林念面露尷尬,而邵時更是黑了臉。
緩解尷尬最好的方式,就是逃離尷尬。我擺擺手,說:「我有點累了,去休息一下,你們慢慢敘舊吧。」
走進休息室的一瞬間,我一直向上的嘴角立即垂了下來。
「假笑了一天,真是夠累人的。」我伸了個懶腰,忍不住抱怨,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猛灌了一口。
「原來新娘不開心啊。」背後冷不丁傳來一句幽幽的男聲,嚇得我差點把口中的水噴出來。
扭頭一看,是周澤靠在門框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笑著看我,露出一顆虎牙。
「嚇死我了,」我拍了拍胸口,「你怎麼不敲門?」
他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奈狀:「門開著。」
看在他今天替我解了圍的份上,我決定不和他的幼稚行為一般計較,轉身去收拾桌子。
我一邊把東西放進包里,一邊問他:「散場了嗎?你過來幹嘛。」
「沒有,」周澤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放到嘴裡,「我最討厭這種場合。你說的對,假笑確實很累。」
我認識邵時的第一天起就發現,他的那群「狐朋狗友」跟他一樣,是典型的公子哥兒。雖然有經商頭腦,但吃喝玩樂享不停。唯有周澤不同,周身彷彿出身書香世家般溫文爾雅。但長時間相處下來,我發現他其實像個小孩子一樣,總有些古靈精怪的想法。
一年前我和邵時剛開始戀愛時,雙方的朋友們或羨慕或祝福,只有他一人找到我,嚴肅地勸我不要和邵時在一起。
「邵時有個青梅竹馬,三年前去國外了,她……她和你長得很像。所以不管邵時表現的有多愛你,這愛都是假的。」
那時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和認真的目光,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人還挺可愛的。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那話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說服我自己。
我拎起包,向休息室的門口走過去。從那裡能看到大廳,林念早已不是剛才楚楚可憐的模樣,她站在邵時旁邊,與客人們從容自若的交流。不知客人說了些什麼,林念笑著拍了拍邵時的手臂。
彷彿她才是今天的女主角。
我的眼色黯淡了一些。
周澤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卻不清楚我注視的是邵時,還是林念。
二
我頂著笑臉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時,已是深夜。
一回頭,卻發現還有位客人沒走。
林念站在大門口,大廳里刺眼的光從她身後照來,讓她臉上的笑顯得愈加得意。而我站在台階下,抬頭仰望她,身後是無盡的黑暗。
「今天累壞了吧,」林念甜甜地笑,「沈初姐很少參與這樣的場合吧,難免會不適應。」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我是不適應,但是我也明白無非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我順著台階一步步走上去,走進那團光中,和林念面對面,注視她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那麼林小姐覺得,我見著你該說什麼話?」我裝出疑惑的表情,「怕是要為你辦個茶話會呢。」
林念翹著的嘴角肉眼可見的抽了一下。
我笑了一下,側身從她身邊走過去,又停住腳步。
「對了林小姐,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長得還挺像的,真是有緣分呢。」
回到家時,邵時坐在餐桌前等我,這倒是少見。住在一起后邵時經常夜不歸宿,即便偶爾回來也是直接去卧室休息,很少和我說話。
我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阿時,怎麼還不去睡,不早了。」
邵時盯著我,「你去哪了,怎麼回來的比我晚。」
「噢,」我撩了一下頭髮,「和沈小姐聊了幾句,走的遲了些。」
聽到這話,邵時心虛似的收回了目光,默不作聲。
「邵時,如果一個人接近你,讓你愛上了她,最後你卻發現她是在利用你,你會怎麼樣?」
邵時臉色一變,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有些不耐煩的站起身,「你胡思亂想什麼,我睡覺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裡湧上來一陣酸澀。
我知道我在他心裡,只是一枚棋子。
第一次見到邵時,是在學校運動會,他拿了長跑第一。那是我在全媒體組織任職,負責給獲獎選手們拍照。
作為全校聞名的高富帥,邵時吸引了一群女生的圍觀,他皺著眉看我的鏡頭,想快些離開。
我放下相機,對他笑了一下:「同學,你稍微笑一笑好嗎?」
看到我笑,邵時好像恍惚了一下。他大步走到我面前,「你再笑一下,就一下。」
就因為這個微笑,我變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敵,如果我也是個門當戶對的大小姐也就算了,偏是個資質平平的普通人,更讓她們感到不服氣。
剛在一起時,面對非議,邵時常為我出面,沒由來的溫柔和百依百順讓我差點相信我是他的真愛。不到半年他就有意無意的提起訂婚,這樣迅速的發展讓我意識到,我這枚棋子馬上要走最重要的一步了。這步棋落下后,我將會變為一枚棄子。
從前的一切都不重要,我不過是個替身。那些恩愛瞬間不過是邵時在我身上尋求那些和林念在一起的感覺。在林念回國后,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訂婚的消息確定后,邵時的敷衍已不再隱藏,他對我的關心毫不在意,也再也不關心我。
現在,在這場博弈中,邵時已經舉起了他的棋子。
不過沒關係,我心中的酸澀逐漸消逝,沖著緊閉的房門微微笑。
邵時,你也不過是我cao控的人偶。
手起棋落,每一步都是安排好的,只是需要邵時一雙手替我完成罷了。
三
訂婚宴那天後,報紙的內容都是關於我和邵時的婚事,有對訂婚宴現場的描寫,也有對正式婚禮的猜測,人們似乎還是很難相信商業巨頭之子真的會娶一個毫無身世的灰姑娘。
但這份報紙最精彩的部分,還是頭版頭條的五個大字:「真假未婚妻」。
配圖是宴會結束后我和林念在門口說話的照片,照片上我微微側過身似乎在跟她說些什麼,臉上帶著笑,而林念瞪大了雙眼滿臉通紅。
「雖說是偷pai,還挺清晰的。」我嘖嘖兩聲,斜靠在沙發上,繼續讀正文部分。
「……訂婚宴中突然現身的女子,據悉是邵時先生的青梅竹馬。讓眾人震驚的是,這位女子居然和邵先生的未婚妻沈小姐長相極為相似,不禁讓人浮想聯翩。更勁爆的是,有人多次看到邵先生和沈小姐……」
我把報紙扔到一旁,看了眼手機。
魚餌已拋入水中,只看誰先上鉤了。
我想象了與沈初和邵時對話時的場景,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先找上門來的是周澤。
「你看到新聞了嗎?」
咖啡廳里,周澤先開口。
「看到了,好俗氣的戲碼,居然也會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副無奈的模樣。
「我早就提醒過你,邵時他對你沒有多少真心,你這是清醒著往火坑裡跳!」
周澤的音量越提越高,引的周圍有人朝我們看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那你怎麼想的,準備什麼時候跟他分開?」
「分開?為什麼要分開?」我抿了一口咖啡,「事情已經鬧成這樣,邵時如果真的和我退婚另娶了林念,流言蜚語能淹死他們吧。」
「你就這麼愛他?不,你不愛他沈初。這一年我旁觀著,表面下不只是阿時一個人在演,你明明也沒多少真心的。真正愛一個人,不可能對他的冷漠視而不見,可是你一點也無所謂。為什麼還要持續這段虛假的關係,到底為什麼?」
見我閉嘴不言,周澤明顯焦躁起來。他站起身,俯下身子,雙眼注視著我。
「告訴我吧沈初,阿時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的,我會幫你的。」
他雙手抓住我的肩膀輕輕搖晃,但力道很輕,像是怕弄疼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我不是傻子,甚至在情感上我比誰都要敏感,怎麼會不清楚他的心思。
在我走向邵時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孤軍奮戰的準備,沒想到會有一個人願意一直跟在我的身後。在我遭受同學們的非議時,除了邵時出面,便是周澤維護我。他會在我經受邵時冷漠時安慰我,也會在我被林念為難時替我解圍。
只是我要做的事,風險太大,怎麼能把他也牽扯進來。何況他和邵時是摯交,到最後那一刻,我無法保證他會在兩人之間義無反顧的選擇我。除了自己,我無法相信任何人。
可是現在在他的眼裡,我只看到關切,還有掩飾不住的愛意。
「南恩集團,你熟悉嗎?」
聽到我的話,周澤鬆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笑。他坐正回想了一下,「林念她爸的公司?我沒有那麼熟,但是她家一直和阿時家有合作。說起來這公司也有點本事,二十多年前還是無名小卒,自從吞併了競爭對手之後就慢慢壯大了,那個破產的公司叫什麼來著,我不記得了。」
「初星。」我平靜地說。
周澤撓撓頭,「好像是這個名,太久之前的事了,你居然知道。」
我當然知道。
「林念她媽你見過嗎?」
「之前晚宴上見過一面,聽說是林董的續娶,林念是她的孩子吧。」
「是,」我幽幽道,「說起來,林念還得叫我一聲姐姐。」
周澤睜大了眼睛,繼而眉頭一皺。
「你比林念應該差不了多少,那林夫人她……」
他眉頭皺的更深,卻沒再說下去。
不怪他驚訝,是個人都會覺得荒謬。
我那所謂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後出軌,和她的姦夫一起擊垮了我父親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血汗。在我十歲的時候,父親抵不過病魔又沒有錢醫治,剩我一個人在這個沒有愛的世界。
當我在餐館陰暗的后廚洗堆成山的盤子時,我的母親帶著她的第二個孩子在聚光燈下吃喝玩樂。
看到報紙上邵林兩家合作的消息,看到林念的那張陽光明媚的臉時,我第一次對自己的痣和酒窩產生了厭惡之情。
後來,我和他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為了不被注意,我選擇了和他們不同校區的專業。他們讀了商科,而我學習了應用心理。
再後來,我得知林念出國。那時我就知道,這張臉,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我報名了全媒體組織,得到了在運動會上拍照的名額。那天早晨,我用眼線筆描深了鼻樑一側的痣。放下相機的那一刻,我對著邵時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嘴角兩側出現淺淺的酒窩。
就這樣,我用看不見的細線,把邵時牽引進棋局當中。
「所以你最後的目的是什麼,要怎麼做?」聽完我的敘述,沉默良久的周澤開口問。
我略微有些驚訝:「你真的願意幫我?」
我一無所有,所以賭得起。但是周澤不一樣,他像一株向日葵,應該永遠待在光里,而不是步入黑暗當中。
「為什麼不?」周澤笑起來,露出小虎牙,眼中卻是滿是認真,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我覺得你很勇敢,一個人抗下這麼多。」
「不過以後你不是一個人了,我願意做你的棋子,直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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