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公堂訟離,怒斥婆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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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太才只是看了一眼那頭大青騾,便眼熱得直哆嗦。
瞧瞧那緞面一樣滑溜的毛子,瞧瞧那板正的牙口!
「紹兒,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幫你嫂子牽騾子?」
她一手拉著韁繩,一手便要去扯黎螢的袖子。
大青騾倒是也通人性,見女主人面色不善,便也打了個響鼻,四隻蹄子扎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秦老太拽不動騾子,自己還險些摔了個趔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起來。
「老大媳婦,你耍性子總也得有個限度,我這當婆婆的都親自來接你了,給了你台階,你就快點下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黎螢翻了個白眼。
為了給老秦家傳宗接代,原主連命都搭進去了,最後竟然只落下了輕飄飄的一句「耍性子」?
她一把甩開秦老太:「首先,我已經不是你兒媳婦了,自從難產那晚被你們扔去亂葬崗,我跟你們秦家就恩斷義絕了!」
「其次,我和你們秦家人之間,隔著的可不是一個台階,那是人命!是我的命,是我閨女的命,是六代洗女不知多少無辜女嬰的命!就算是你把黃泉路上的奈何橋搬過來,這台階我也下不了!」
黎螢疾言厲色,「六代洗女」四個字,更是說得咬牙切齒,秦老婆子被她這凶神惡煞的模樣嚇了一跳,不由得鬆開了拉著韁繩的手。
大青騾本就惹眼,黎螢這話說得又口無遮攔,立時吸引了不少好興的百姓,好奇地湊過來瞧熱鬧。
秦老太見狀,立馬捂著自己的心口,「哎呦哎呦」地哼哼起來。
秦紹趕忙關切道:「娘,您怎麼了!大哥卧病不起,您要是再被氣出個什麼好歹來,兒子可如何是好!」
秦老太顫巍巍的,眼睛卻在偷偷打量著圍觀的百姓們:「兒啊,娘這心口……疼得厲害……」
「我們秦家代代書香門第,怎麼偏偏娶了這麼個心如蛇蠍的毒婦?踢傷我大兒,如今還要生生氣死我這把老骨頭,這是造了什麼孽呦……」
她跌坐在地上,哭天抹淚,嚎得捶胸頓足。
黎螢冷笑道:「造了什麼孽,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既然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不能自己憋著,走,咱們這就去見官,把來龍去脈仔仔細細地說個明白!」
正好,這「秦家婦」的身份,她是一天也忍不下去了,既然秦家人見她賺了銀子,不肯輕易放她走,那咱們便乾脆公堂上見,趁早和離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拽上還在裝病的秦老太就走,倒是那秦紹,見勢不妙,忙不迭一路小跑,回秦家報信去了。
縣衙外高高掛著「公明廉威」的牌匾,縣令一拍驚堂木,兩排板著臉的衙役們立刻高喝堂威。
秦家雖然倒是也有幾分單薄的家底,可那秦老太到底不曾見過這般陣仗,跪在地上,雙腿便篩糠一般抖了起來。
「堂下所立何人?狀告何事?」
秦老太打了個哆嗦,支支吾吾,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倒是黎螢,挺直了身子朗聲道:「民婦黎氏,狀告夫君秦縉,殺妻棄女,喪盡天良,我與他恩斷義絕,故來訟離。」
秦老太回了魂兒,捶胸頓足道:「大人!您可切莫聽信這小蹄子胡言亂語!是她打傷我兒,私逃秦家在先,如今還來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
黎螢冷笑道:「私逃?我不是被你們趕出來的么?當日你見我難產,又只生了個女兒,不肯花銀子救我,連夜將我丟去亂葬崗自生自滅,如今倒是又反口誣陷我了?」
「大人,我所言句句屬實,漁村的孫婆婆便可為我作證!」
孫婆婆早得到了消息,急得披上一件破衫子,抱上棉棉就往衙門跑,如今聽到黎螢提起,忙不迭從看熱鬧的人群中擠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青天大老爺,我作證!阿螢娘兒倆吃了不少苦頭!要是有半句謊話,就讓我老婆子天打五雷轟!」
早有衙役將秦縉和秦紹兄弟兩個帶了過來,如今聽了孫婆婆的話,那秦縉面露不屑之色,對縣令作了個揖。
「大人,我與內子不過是些夫妻口角,內子打傷我之後,負氣出走,她性子素來刁蠻了些,怒極之下,顛倒是非黑白,也是有的,這位婆婆被她的一面之詞蒙蔽,證言自是做不得數的。」
他身形本就瘦弱,當日黎螢那一腳又踢得甚是結實,如今臉色蒼白,倒是頗有幾分弱質書生,忍辱負重的模樣。
圍觀的有不少書生,聽慣了三綱五常,聞言立時騷動起來。
「好刁蠻的婦人!夫為妻綱,她竟爬到郎君的頭上來作威作福了,真是豈有此理!」
縣令臉上的神情有幾分難看,倒是領頭的兩個衙役,狠狠地敲了敲水火棍,厲聲呵斥道:「公堂之上,豈容爾等庶民多嘴!」
書生們忌憚,紛紛噤聲不言。
那兩個衙役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黎螢,倒是對縣令稟告道:「大人,屬下們調查過,黎氏奉公守法,是個老實本分的商戶,倒是並非那種宵小之輩。」
黎螢心中一喜。
事先打點,果然是奏效了!
許是因著帶來了小錦鯉棉棉的緣故,今日當值的竟正是吃了她酒菜的那兩個衙役!
這兩人似乎是縣令的心腹,聽他二人之言,縣令的臉色也和緩了些,又一拍驚堂木道:「黎氏,你又有何話說?」
黎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秦家三人。
「秦紹,我生產之時,你身為小叔,卻公然闖門,目無禮法。還慫恿婆婆,用我救命的藥材錢,為你那出身青樓的相好贖身,鼓動兄長另娶旁人,道德敗壞。」
「秦氏,你縱容逆子,草菅人命,我尚未斷氣,便將我母女二人丟到亂葬崗,次日竟然還有臉來討要我的胎盤,寡廉鮮恥。」
她最後將臉轉到秦縉面前,眼光如利刃,洞穿了他的虛偽。
「秦縉,你身為人夫,為了飛黃騰達,竟聽信所謂的洗女之術,親手扼殺襁褓中的女兒,虎毒尚不食子,虧你飽讀聖賢書,卻實則滿腹腌臢,衣冠禽獸!」
她從孫婆婆懷中接過棉棉,小女嬰心領神會一般,立刻嚎啕大哭起來。
這撕心裂肺的啼哭聲,振聾發聵,讓滿堂看熱鬧的百姓和衙役們不約而同地心神一凜!
黎螢抱著棉棉走到秦縉身邊,冷笑道:「夫君,你惦記著我賣給飛燕兒的明月果,不肯給我一封放妻書,好啊,我大可以帶著女兒與你回去過日子,可是,你真的敢讓我們娘兒倆進門么?」
秦縉皺了皺眉,棉棉哭得一張小臉通紅,令人揪心。
「你不敢!你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做洪水猛獸一般,生怕她斷了你那莫須有的功名利祿!你怕秦氏六代洗女,靠著一條條人命堆出來的風水局,葬送在自己手上!你早已沒有半點父女人倫之情!」
她字字泣血,擲地有聲,鄭重其事地跪在地上,對縣令磕了個頭。
「大人!民婦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女兒平安,這人面獸心的秦家,民婦便是死也不能回去,我與秦縉早已義絕,求大人判我訟離!」
天色陰沉,半空中炸響了一個悶雷,驟雨將至。
作者有話說:
鼓掌!咱們阿螢終於和離啦!棉棉這波苦肉計的配合也打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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