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滾燙
13.39
柳玉瑤將乳娘安置在府外，花了些銀錢請了兩個婆子照料。
接連下了幾天雨，天色陰沉，連帶著裴府也黯淡幾分，柳玉瑤支著下巴，有些出神的望著雨幕，細白皓腕上套著翡翠青玉鐲，清脆珠響化去她眉間幾分愁緒。
母親逝世時，她不過六歲，只記得有一日歸來時，已聽聞母親去了的噩耗，父親說是病入膏肓、油盡燈枯，可昨日乳娘卻是口口聲聲叫母親快逃。
柳玉瑤蜷著的指尖微微顫抖，她忽然有些話想要問乳娘，然她剛站起身，丁香便推門而入：「夫人，老夫人說宮中要開宴，叫您收拾一下，一同進宮。」
冬青隨後走了進來，不情不願的躬身行禮：「夫人，老夫人讓您備些茶水，待二夫人他們過來后，一起進宮。」
柳玉瑤蹙著眉頭：「家中有客？」
丁香見不得冬青目中無人的模樣，搶先道：「是大將軍在。」
這時的雨還沒停，丁香撐了一把油紙傘，三人越過曲折長廊來到中堂，冬青上前一步推開門，裡頭的地龍暖風便拂在了她臉上。
裴雲川坐在裡頭，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錦衣，寬肩窄腰，見到立在門前的柳玉瑤，目光只是輕掃，未多作停留。
裴老夫人臉上浮著笑，打量著站在門前的柳玉瑤，她今日穿了件淡色襦裙，盡顯身姿窈窕，裴老夫人暗罵了一句不守婦道，隨後似笑非笑道：「玉瑤，快些給你小叔上茶。」
說罷又看向裴雲川道：「這些年來裴府不景氣，茶粗了些，雲川可莫要計較。」
裴雲川不輕不淡道：「嫂嫂說笑了。」
裴老夫臉上笑意微僵，朝孫嬤嬤示意，孫嬤嬤便走到柳玉瑤身邊，將琢盤放到柳玉瑤的手中，提著茶壺一邊倒水一邊道：「這茶放了許久，夫人怕是泡不開，老奴僭越，斗膽為夫人言傳身教。」
那壺中水散著滾裂的熱氣，孫嬤嬤手微微一抖，那滾水濺出幾分，落在柳玉瑤的白皙的手背上，剎那一片紅點。
「啊！」柳玉瑤驚呼一聲，眼眶頓紅，長長眼睫被眸中浮起的水汽浸濕了幾分，她有些端不穩，若是摔了，那滾水勢必要潑在她的身上。
丁香離的遠，發現時已來不及過來，冬青倒是候在跟前，卻在瞧見孫嬤嬤的眼色時，不動身後往後退了一步。
裴雲川極快的站起身，一手握住柳玉瑤的手腕，一手將那放著滾水的琢盤揮落在地，「啪啦」一聲，使得在場人心中一個咯噔，皆是不敢置信的看著裴雲川。
府中奴僕知道老夫人不待見這個兒媳婦，平日磋磨已是見慣，有時公子會不痛不癢的說道幾句，但到底是沒人為柳玉瑤主持公道。
屋內一時之間無比靜默，柳玉瑤臉色發白，她到底是細皮嫩肉，手背已是通紅一片，雖灼熱刺痛萬分，但她卻心慌不已。
想起過往荒唐，柳玉瑤只覺得無比難堪，她往回抽了抽手，哪知裴雲川卻是攥的更緊了幾分，他指尖的溫度並不比她低幾分，卻燙的柳玉瑤心中發顫，她抬頭，便撞進裴雲川沉沉的目光中。
到底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且裴府中人對柳玉瑤和裴雲川的過往皆心知肚明，他們可以肆意羞辱柳玉瑤，可不代表裴雲川同樣可以。
裴老夫人沉下了臉道：「老四。」
裴雲川順著柳玉瑤的手腕握住了她的玉指，白嫩纖長的指尖透著粉，他卻不合時宜的想到那日她露出來的那截小腿，與之白膩觸感不同，她的指骨帶著一絲涼，但莫名的卻讓他心頭更覺燥熱幾分。
裴雲川另一隻手拿出帕子拭去柳玉瑤手背的水珠，隨後看了眼裴安的母親，語氣平淡的開了口：「帕子上浸了藥水，對燙傷有奇效，不然晚了，手背便會留疤，嫂嫂莫怪。」
大戶人家向來注重自己的臉面，尤其女子，身上不得留疤，否則視為不忠不孝之意。
而他的嫂嫂向來是個藏不住心事的，過往便是對他們庶出沒個好臉色，如今泡茶的水換成了滾水，裴雲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壓下心中莫名湧上的怒火，握著柳玉瑤手的力道便重了幾分，那滑膩誘人的觸感便更深了幾分。
從前他只當是要剋制守規，且二人身份觸及綱常，他雖有那念頭，但到底是顧左右而言他，如今這情景，那被壓制的念頭卻如郊外的野草般，牢牢的扎在他的心頭。
柳玉瑤推不開，也不敢掙扎，唯恐舉動在旁人的眼裡會變得不堪，她睫毛撲閃著，眼中滿是楚楚可憐，哀求的看著裴雲川。
卻不知這眼神更像一把利劍，將所有壁壘一劍劈開，裴雲川壓了壓瘋長的心思，鬆開柳玉瑤的手。
不止柳玉瑤，在場的所有人都莫名鬆了一口氣，裴二夫人剛巧換好了衣裳，她未察覺到廳尋中詭異的氛圍，瞧了一眼柳玉瑤，便想到嫂嫂之前的囑託，便開口嘲笑道：「我說這大冬天的，怎麼連個好點的炭火都沒有，原來都擺在了這兒。侄媳婦兒，不說我說你，你想巴結大將軍是好事，但也要顧忌顧忌我們妯娌，在你眼裡，大將軍是裴府人，我們便不是了么？」
府中炭火皆有定數，這是裴老夫人定下的規則，裴二夫人知曉，但她不過就是想給柳玉瑤尋不痛快，柳玉瑤定了定神，好聲好氣道：「裴府招待不周，令嬸嬸受了委屈了。不知上次二爺帶的香囊，嬸嬸用的可還喜歡？」
裴二夫人變了臉色，這是在說她收了裴府的東西，卻轉頭說裴府招待不周，她下意識的看向裴老夫人，果然見她臉上沒什麼好臉色。
如今那香囊還掛在自己的身上，裴二夫人氣的跺腳，卻不知再以何緣由開口，只得憤憤的瞪一眼柳玉瑤。
柳玉瑤抿了抿唇。
裴二夫人望向裴老夫人的那一眼，她並未錯過，尋常只道婆媳之間不好相與，現如今，瞧著似乎並非全是這樣。
「好了，人既然已到齊了，便進宮吧。」裴老夫人站起身，笑著對裴雲川道：「裴安一早進了朝，不然也不會麻煩雲川了。」
裴雲川冷淡說道：「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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