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表妹
1.89
「聽說秦府今天來府上提親了,姐姐馬上就要和秦少爺修成正果了,妹妹正替姐姐高興。」
知棠兒伸手覆在知舟放在梳妝台前的手上,她眼中含情,一副貼心貼意的姐妹情深模樣。
說罷,又從眼眶裡擠出兩滴眼淚:「姐姐有母親替自己張羅婚事真好。不像我,母親早早的去了,留下我一個人。」
那舉止神態,無端顯示出幾分做作的風塵味。不像是什麼千金小姐的端莊秀麗,倒像是花樓里的女子輕浮。
知舟將手抽出來,拿起帕子彈去了衣裙上的灰,順手擦了擦被知棠兒碰過的手背。她狀似無意地說:「妹妹不要這樣說,改日我跟母親說一聲,讓她多幫你注意。」
「雖然妹妹不是知家的女兒,不過就算配不了達官顯貴的人家,找個老實本分過日子的人也是有富餘的。」
老實本分?
這四個字這對知棠兒來說簡直是赤裸裸的嘲諷。
知棠兒看着知舟毫不掩飾的嫌棄,面色頓時變得難看,從牙縫中擠道:「不必麻煩叔母了。」
暗中咬牙把知舟罵了幾百遍。
知舟像是來了興緻,「我瞧着府中那個叫沈毅的幕僚就不錯,是個知底細的。我去跟母親說一聲,你等我的好消息。」
知棠兒慌亂地按下知舟的肩膀,語氣中帶着失控的緊張,「我不要。」
知舟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變得古怪,「你這麼着急做甚?」
「難道……你已經有心儀的男子了?」
知棠兒心裡咯噔一響,
難道知舟知道什麼了?
不會,不可能。
而且她已經從下人們的口中聽說知舟已經拒了秦府的提親。
輪不着現在來找她麻煩。
她牽強地扯起一邊嘴角,「姐姐又亂開妹妹玩笑,我不理你了。」
知棠兒心跳如鼓,告辭知舟後轉身出門。
……
天氣漸漸熱了,府上的冰也源源不斷送到知舟的院子里。
茗煙端了些點心進來。
「小姐,剛剛路過霓虹院的時候,看見柳兒在牆邊哭呢。說是知棠兒小姐有責罰下人了。」
「什麼緣由?」
知舟捻了一塊別緻精巧的點心,咬了一小口。
「聽說好像是因為下人送冰時偷減了些。」
這點心糖加得有點多了,齁甜,知舟皺着眉將剩下的點心放回盤子里,端起茶漱漱口。
「她親眼看見的?看管冰庫的人偷減了那是府上御下不嚴,要徹查看管冰庫的人。」
茗煙撇了撇嘴,「就是沒有看見,所以找柳兒她們出氣。」
知舟意外地挑眉,沒想到這個知棠兒可真是會給自己找事。
按理來說她只是知毅鳴親哥哥的女兒,迄今為止已經在知府待了四年,說是鄉中無私塾,想讓她跟知舟一起學些書,多認幾個字。
知毅鳴給足哥哥面子,下人們都尊稱一聲「二小姐」。她只比知舟小兩個月,如今快及笄了,伯伯任然絕口不提接她回去的事情。
她倒是不見外,借住幾年已經分不清是主是客了。
次日清晨,知舟去賀氏房中問安。
知舟微微福了一禮,動作卻毫不含糊,端地一副典雅秀美的姿態:「母親。」
賀氏面上隱隱透露着倦意,見知舟來了,將手中的針線放下,「你這幾日只管好好養病,不用日日來請安。」
「女兒的身體已無恙,母親不必擔心。」
知舟看見賀氏手邊放着時新的鞋樣,「這些交給下人做就好了,母親何必親自操勞。」
賀氏莞爾一笑,「自己做的始終是不一樣的。舟兒喜歡什麼花樣的?等父親這雙裁好了就做舟兒的。」
知舟搖搖頭,沒說話。
母親死後,賀氏才從側室升為主母。
這幾年府中的事情都被她打理得有條不紊,待知府上下也是沒話說。而且知府被抄,父親死後,她因為傷痛過度沒過多久也隨着去了。
以重生的視角,知舟知道主持後院的不易,也明白了她對父親的赤忱。
知舟對她多了幾分,敬重。
她走到賀氏身後,順着穴位替她捏肩,「母親好好休息才是。女兒的可以放一放。」
賀氏驚訝了一下,隨即明白這是知舟在同她親近,心中不由一陣欣喜。
知舟的手指順着肩頸的線條按下來。
賀氏感覺到一陣強烈地酸麻感。酸麻過後,先前肩上像是壓着沙袋的沉重感消失了。
她放鬆身體半躺在塌上,看見門口那顆常青樹,「舟兒小時候可愛極了。有一次舟兒在後院玩的時候看見我,朝我甜甜一笑,我當時就想這個小女孩怎麼跟瓷娃娃似的。」
她撫上知舟的手,「一轉眼,舟兒都長大了。」
風穿過紅木雕花的窗子,吹拂起知舟的翠紋煙羅衫。長袖翩翩,掃過美婦人微勾的嘴角。
一聲「叔母」打破了安寧和諧的畫面。
碰巧知棠兒也來給賀氏請安。
她有模有樣的福了一禮,但細看之下動作和知舟的相差甚遠,
賀氏見了暗暗搖頭。這兩個孩子是由宮中請來的嬤嬤教導的禮儀,結果卻天差地別。
知棠兒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被賀氏打量了個遍,她笑嘻嘻地抬頭說:「姐姐也在呀?姐姐對母親真孝順。」
以往知棠兒這麼說,知舟總會不屑的冷哼一聲,不管不顧直接離開。
知棠兒知道知舟覺得賀氏不配執掌中饋,更不肯承認賀氏是她母親,根本提不上「孝順」二字了。她這句話是在拱火,想看知舟,賀氏兩人再次鬧翻。
今天知舟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知棠兒見挑撥不成,又立刻上前去討好賀氏,「幾日不見,叔母的氣色看上去越發潤雅了。」
知棠兒那點小心思對見慣了各路牛鬼色蛇神的賀氏來說簡直就是寫在明面上了。她不跟晚輩計較,但對這個孩子她實在喜歡不起來。賀氏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客套問了幾句是否還住得慣。
「承蒙叔母關照,棠兒在這裡跟在家一樣。」
知舟忽然道:「是嗎?前幾日聽茗煙講霓虹院的冰少了,是有這回事嗎?」
知棠兒頭連連搖頭,否定道「沒有的事,必定是柳兒她們聽風就是雨地亂傳。我回去后說說她們。」
這要是應下來,豈不是當着叔母的面說她掌家不行?
知舟像逗老鼠的貓似的,玩味地一下下挑撥着,饒有興緻地看着她的反應:「這樣嗎?我還聽說妹妹因此責罰了下人。」
賀氏皺眉道:「若是真有此時,棠兒只管告訴我,我去查管冰庫的凌人。一來給棠兒一個交代,二來知府向來待下寬厚,不能不明不白地責罰下人。」
少沒少冰一查便知。但若是卻無此事,知棠兒又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的事情抖出來,那她平時在賀氏面前立的乖巧懂事的形象可都要沒了。
知棠兒忙上前拉住知舟,想熱鍋上的螞蟻:「多謝姐姐關心,妹妹也是一時心急,怕有人從作梗。原沒有此事,不必再麻煩叔母查府中的下人。」
知舟抽出被拽住的手,退後一步淡漠地打量着知棠兒,微微笑着:「妹妹不必擔心,有沒有此事一查便知,而且查不查也不是由我說的算。不過……你應該先回母親的話。」
知舟一向關照這個名義上的表妹,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出疏離的態度。
賀氏不明所以。但是聯想到知舟落水后的一系列轉變,這其實只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
知舟好不容易願意同她親近,她不想去追問舟兒不想說的事情。
「叔母。」
知棠兒看着冷漠的知舟,又無措地抬頭看着賀氏。
「這件事必須查清楚,我掌管知府這麼多年還沒有出過什麼糊塗賬。」
賀氏的語氣還是淡淡,但是掌管中饋的主母氣勢不容小覷。儘管知棠兒再不願,賀氏做的決定也不是一個外人能改變的。
賀氏叫來管家,讓他帶來掌冰的凌人和運冰的下人,又叫來霓虹院的丫鬟當場對賬。
結果是紋絲不差。
賀氏心中瞭然,看向知棠兒的目光帶着幾分探究的壓迫感。
知棠兒跟鵪鶉一樣低着頭。
「既然事情都明了了就都退下吧。不過記住,我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不要想着玩些小把戲。」
「是。」
下人們恭敬地退下。
最後那句話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說的是誰。
知棠兒臉紅的像是要滴血,她支支吾吾地告退,「叔……叔母,我先回去了。」
說着就跑出來賀氏的院子。
知舟也隨之告退。
傍晚時分,知舟在花園中散步,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後門出去。
茗煙想去追上去看,被知舟攔下來了。
茗煙不解地看向知舟。
知舟只是神秘一笑,什麼也不說。
眼看着李氏都上門提親了,自己又說讓母親給她介紹什麼幕僚,她能不着急嗎?
不逼他們一把,怎麼能讓這兩個禍害牢牢綁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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