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織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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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舟在知渡不贊同的眼神下悄然靠近，想去聽個究竟。
「嘿，你個洋鬼子，把次品買給我們還不承認。想抵賴，我告訴你，呸，沒門！」
一個老翁杵著拐杖從人群中站出來，顫顫巍巍地指著那捲毛夷人說：「我說，天底下可沒有這樣做生意的道理。當年就是你們夷人買了幾台織機給吳家織場，等布匹織出來才發現那針角亂七八糟，根本沒用。」
「這回也是，織機買回去沒幾天那地棕的開口板就卡住了，裡面的線全部攪成一團。你這麼做生意是要喪良心的呀——」
那拐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面，再次激起了人們心中的憤怒。
「趕緊的，把我們的銀子賠了，從哪來的滾回哪去。」
「就是，就是。」
眼見著這群人又憤憤不平地圍上去，旁邊的卒足趕緊攔了一下。
官老爺現在還沒給夷人的案子定論，但這群商人從今天早上就在衙門口爭喋不休，吵著要個公道。
官老爺被鬧得頭大，只能把人帶出來讓他們協商。
在他看來，能息事寧人最好。只要不出人命，就都是些雞毛小事。
「漏，不是。那個織機不是，次品。」
這句話知舟倒是聽清了。
知舟覺得有些蹊蹺，那日看到的織機雖然算不上精緻，但是能支撐那樣多繁複的技藝的器具，怎麼會是個花架子，沒幾天就壞了呢？
還是說這商人是在掛羊頭買狗肉？
那西洋人只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他因激動而漲得通紅的臉還透著些稚氣，張手划腳地比劃著什麼。奈何越緊張越加吐字不清，越吐字不清，越緊張。
旁邊的人聽得一頭霧水，但也不想多做糾纏，只想讓他趕緊賠了銀子了事。
那西洋商見怎麼也說不清，雙眼一紅，竟當眾「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還一邊在胸口畫著十字。
這，這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呀。
有些人開始面生猶豫，想著這人要是實在拿不出銀子來，就自認倒霉回去算了。
知舟趁人心動搖的時候，一下子鑽到人群中。她一把制狹住那西洋商的手腕，直逼夷人那雙黃色的眼睛。
「你說那織機不是殘次品，又怎麼會壞呢？」
那西洋人一下子怔住了。
他三兩下擦乾眼淚，嘰里呱啦地不知說些什麼，但是大概是要親自看過才知道。
知舟微微眯眼，「你能保證你的機械沒問題？」
那西洋人連連點頭，拍著胸脯保證「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我的織機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知渡一不留神沒看住知舟，就讓她溜到人群里去了。他只好任勞任怨地跟在知舟身後。
知舟給了知渡一個暗示的眼神。
知渡立刻意會。他轉過身對著大家說：
「諸位，這夷人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拿出銀子的樣子。他又說他的東西不是殘次品，在這裡站著也是空耗時間，不如拿幾台織機過來看看這麼一回事。」
有些人略顯躊躇：「這織機在織場里，也不是一下子能運過來的。」
知渡一挑眉：「那也行，乾脆我們就把這人押去現場修好了。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他跑了不成。」
「再說，諸位當初買這織機不就是盼著它能起作用嗎？要是能修好，那就是皆大歡喜。若是修不好，再向大人投告狀也不遲。」
大家紛紛贊同。
在眾人商量之下，決定去最近的鄭家莊織坊。
知舟，知渡和那個西洋人走在最前面。
那西洋人站在知舟旁邊低聲說：「謝謝你，幫我。」
他的眼框還隱隱有些發紅。
知舟輕笑一聲，「我可幫不了你，你把織機修好了才是幫你自己。」
聞言他眼神透露出神采飛揚的自信，「我們家的織機是最好的，絕對不會出問題。」
知渡見狀瞪圓了眼，硬生生從兩人中間插進去，護著知舟離那夷人遠一些。轉頭沖他冷笑了一聲，「你倒是自信。」
那西洋人無辜地摸了摸鼻子。
他向前歪了歪腦袋，視線繞過知渡，笑嘻嘻地對知舟說：「對了，我的名字叫祝祀佩。」
祝，祀佩？
知舟腳步一頓，僵硬地轉過頭。
企圖在這個二十來歲的金髮少年身上找到那個被大朔皇帝封爵的西洋朝貢者的影子。
她遲疑地問：「你是司嵐王之子？」
「對，你認識我？」祝祀佩興奮地直勾勾盯著知舟，金黃色的頭髮和那雙深邃的黃色眼睛顯得格外耀眼。
不算認識，不過是略有耳聞。
兩年後西洋使者來大朔朝貢，在上供了許多奇珍異寶，引得皇帝龍顏大悅。
這使者來是來自吉酈皇室旁支的司嵐王一脈，對大朔的文化嚮往已久。皇帝便封他了個爵位，准許他繼續留在大朔。
這人極其有機械天賦。
小到熏球香爐，大到水利機械工程，無一不精通。他的工藝精細巧妙，在宮中極其受用。
知舟記得秦珉之前在寧王手下做事時，帶回過一個鎏金鏤空花鳥球燈，層層花雕圍繞，那燈芯摔在地上都不熄滅。
知棠兒極其喜歡，知舟就讓她拿了去。
往事已如渺然煙海，不必追溯。
如今祝祀佩站在她面前，她只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知舟繞過知渡，走到祝祀佩身側，極其熱切地攀談起來，企圖想在他身上套更多些紡織機的信息。
一聊起這個，祝祀佩更加滔滔不絕不絕起來。兩人手勢口語並用，竟然不知不覺也到了鄭家莊。
「織機就在裡面，諸位一起進去看看吧。」紡主向里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這幾架織機用不了，所以暫時把它放在院子外面了。」
知舟發現院子裡面這幾架織機和攤上擺的那一架並不一樣，明顯小了幾個型號。
祝祀佩神色凝重地在院子旁邊那幾架閑置的織機邊轉了兩圈。
他試了一下地棕的踏板，又試著通過橫杆轉動曲輪。
「這織機沒有問題。」
兩圈檢查下來，祝祀佩不顧旁人虎視眈眈的眼神，氣定神閑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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