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中蠱
9.91
知舟離開了書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她不想象不到什麼是浮屠遍野，什麼是人人相食。
只是一樣到那樣溫柔清冷的娘親經歷過這些事情，她就有些心酸。
等夜色蔓延到京城城內，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燭盞，街邊的商鋪也變得燈火通明，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這麼晚還沒回去，他們該著急了。
她往前走了兩步，穿進羊腸巷子，抄了一條以前偶然發現的近道。
可是這條路越走越黑，讓她莫名有些發慌。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知舟聯想到了拿此綁架，忽然心生怯意。
早知道就不走這條路了。
忽然，巷子前面傳來一陣沉重的喘息聲。
知舟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回頭撒腿就跑。
這月光太昏暗，知舟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踏在青石板上的慌亂腳步。
天色太晚，她已經無法分辨來時的路。
知舟停下來拽緊了裙擺，汗濡濕了手心。
此時，她進退兩難。
若那人真是來抓她的，這會兒也該跟上了。
可現在周圍靜悄悄一片，彷彿剛剛的呼吸聲只是她短暫的錯覺。
她在心中把自己唾棄了無數遍，又試探地返回到原來的位置，此時已經聽不到剛剛那喘息聲。
她一手扶著牆，一點點向前挪動。
剛準備鬆口氣，忽然借著月光，發現地上躺了一具……屍體。
死……死人。
知舟差點尖叫出聲。她一口氣沒提上來，發現地上的人胸膛還微微起伏著。
不對，這身衣賞好眼熟。
金色的絲線反射出絲絲亮光，還點綴幾抹翠羽。這……這不就是付大人之前在馬車上穿的那件嘛？
知舟猛然反應過來，她蹲在地上查看那具「屍體」的臉，果然是付紀。
他怎麼會在這裡？
在這微乎其微的月光下，知舟都能看到他那張慘白如紙的臉。
付紀的額頭布滿了汗水，那張向來能說會道的嘴唇此刻緊緊地抿著，左腿微微顫動。
而在他的腹部，血色滲透了白衫，蔓延出一朵妖冶的花。
這傷口太深，還不止血的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地上的人一點聲息都沒有。
知舟倒是急得滿頭大汗，她按了幾個止血的穴位，又將自己的手帕系在付紀的傷口上。
緩緩的，付紀的腿已經沒有剛開始那樣顫抖。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知舟思量著這巷子盡頭就家知府開的醫館，但是她一個人搬付紀有些困難。
知舟蹲下身來試探性地輕輕搖了搖付紀，「付大人，付大人。」
沒想到地上的人真的聞聲而醒。
付紀極其吃力得睜開雙眸，依稀看見了一道倩麗的身影。他不能分辨來者，但那股淡淡的雪松味道卻安撫著他的神經。
「是你來了嗎。」
付紀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聽地知舟一頭霧水。
「付大人，您能站起來嗎，我扶你去前面的客棧。」
付紀沒有反應。
知舟當他默認，將他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後緩緩起身。
她還是太高估自己，快站直的時候忽然身體前傾了一下，差點摔一個趔趄。
巷子比較窄，知舟的身體靠在了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知舟吃力穩住了身體，將付紀半托半拽地從地上拉起來。
「付大人，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付紀不知道聽見沒有，又像是半夢半醒似的哼了一聲，然後毫不客氣地將大半個身子壓在知舟身上。
知舟負重前行，再加上付大人一直在喃喃些什麼，這一小斷路走得格外艱辛，
付紀說的話知舟一句也沒聽清，但是他呼出來的熱氣打在知舟的耳垂上，身上的溫度傳到知舟懷裡。
這一路走來，無端讓知舟產生了些相依為命的錯覺。
終於走到了巷子盡頭，知舟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她從後門進了醫館的內院，將付紀安置在旁邊的廂房裡。
又到將古叔爺叫過來給他看病。
「古叔爺，他這傷情況怎麼樣。」
等古叔爺替他把完脈，又檢查完傷勢，知舟連忙上前去問。
「他這腹部的傷，止血是止住了，倒不算太嚴重。只是……」
只要人暫時沒事就行，知舟剛放下心，又被他的後文哽了一下。
古叔爺摸著他那稀疏花白的幾根山羊鬍須，沉思了一會道：「他身上還有其他的疾患。」
「不對，也非疾。」
怎麼叫是疾非疾？
知舟一下子聽迷糊了，她好奇地看著古叔爺：「古叔爺你別賣關子了，你那幾根鬍鬚遲早都要被薅完。到底是什麼？」
古叔爺瞪了她一眼。
這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
古叔爺沒有理會知舟，他在腦中增增減減幾個藥材，開下了一副葯。又將那腰間不忍直視的包紮重新綁了一遍繃帶。
知舟知道古叔爺的脾氣，他在治病的時候連皇帝老子都沒說話的分。所以無論她心裡再好奇，此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看著。
古叔爺原是御醫，年紀大了嚮往些閑雲野鶴的生活。就辭去了官職，準備回鄉養老。
古叔爺和關卿雲在醫術上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兩人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之交。
這醫館開張后，關卿雲就邀請古叔爺常來做堂。他自己無兒無女，就把關卿雲當做自己的女兒，想把自己的醫術傳給她。
沒想到，世事弄人，最後竟然是關卿雲先走一步。
關卿雲走後，古叔爺一直在這家醫館坐堂。沒能送故友一程，把這家醫館開下去也算是給故人一個交代了。
古叔爺給付紀包紮好后，提著藥箱慢悠悠地轉身離開。
知舟趕緊殷勤地幫古叔爺提著藥箱。
他撇了一眼知舟，幾個月沒見，這小丫頭片子居然還長了些眼力見。
知舟接收到那略顯嫌棄的眼神，立馬像牛皮糖一樣粘上去：「叔爺，叔爺，你剛剛說他是還得了什麼病呀。」
古叔爺踏進自己的院子里。
這裡十分安靜，沒有一個下人。他向來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事情。
他壓低了嗓子，聲音彷彿蒙上了幾層霧。
「不是病，也不是毒，是蠱。」
知舟提著的藥箱的手一下子攥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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