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可憐
8.03
傍晚夕陽西下，老翰林提著半斤糕點緩緩走進小屋。
四十歲左右，還算壯年，但他已經頭髮花白，雙眼無神，如同六七十的老者。
因為朝向不好，屋子裡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老翰林熟練進入屋子，用手裡新鮮的糕點換下盤子里三日前的糕點，再將換下的糕點拿到屋外贈給那些乞兒。
等他再回來時，夕陽已經沉下去大半。
老翰林坐在桌前，端起碗麻木往嘴裡塞，直到小半碗塞進嘴裡，他忽然道：「我想通了，明日就去找謝丞相，求他將我引薦給陛下。」
黑暗中，桌子的另一邊傳來冷笑：「淇兒都失蹤三月了，你現在去當帝師有什麼用？」
鄔韞拿碗的手忍不住顫抖。
「我恨你！你為什麼那麼清高！你當初要是答應皇帝，我們一家是不是就可以住在高門大院里，就不會有人闖進屋裡，把淇兒搶走！」
鄔老夫人字字泣血。
鄔韞原是京城鄔家的嫡子，飽讀詩書，是當朝連中三甲第一人，只可惜鄔家被奸人陷害，先帝下旨抄家。
十八歲的鄔韞從人人仰慕的狀元郎，成了被人唾棄的罪犯之子。
他在鄉野中成家，娶了如今的鄔老夫人，育有一子。
鄔老夫人經營一家成衣鋪子，鄔韞專心著書，兩人也算鄉間佳話。
後來謝丞相幫鄔家翻案，而鄔韞因著書受讀書人愛戴，皇帝便三次懇請他為帝師。
但鄔韞想到當年家中慘事，都拒絕了，礙於謝丞相的面子，他就入翰林院當個老翰林。
看著兒子娶妻生子，鄔韞本以為就這樣平淡一生。
卻不想三月前，有人闖進家門，奪走了剛滿三歲的孫女，還刺傷了在家的兒媳。
鄔夫人因為那日出門給孫女買糕點，不在家中，躲過一劫。
因為家中無人，兒媳失血過多而亡，回來的兒子恰好看見這一幕，在喪妻失女的打擊下，心衰而死。
原先溫馨的五口之家，只剩兩個老人。
聽著妻子的控訴，鄔韞不說話，只是眼中愧意越發深，他也悔，悔自己的清高。
悔自己沒有答應皇帝，否則定不會有人闖進來強搶孩子。
悔他只顧自己，要是他能多賺些銀兩，換間地段好的屋子，這事是不是不會發生。
「鄔先生在嗎？」
敲門聲打斷了屋裡的壓抑，鄔韞起身將門打開。
兩個侍衛恭敬道：「請問這是鄔先生家裡嗎？」
鄔韞點頭，無力應道：「我就是。」
「我們是榮華長公主府的侍衛，我家殿下讓我們來問問，鄔宛淇是鄔先生家的孩子嗎？」
不等鄔韞反應，鄔老夫人從屋內衝出來，她激動道：「是的是的，是不是一個三歲的女孩？」
侍衛點頭，甚至補充：「眉眼中心還有顆紅痣？」
「對對對，就是她，是咱家的淇兒！是淇兒！淇兒找到了，找到了！」
鄔老夫人扯著鄔韞的袖子，語無倫次。
見信息對上了，侍衛也鬆了一口氣：「那就請鄔先生和我們回一趟長公主府看看孩子。」
鄔家位置不好，鄔宛淇又只有三歲，口齒不清，是侍衛最晚找到的一家，此時長公主府其他幾個孩子的家長已經到了。
……
長公主府。
謝望舒望著面前站著的幾人，心中微驚。
拐帶孩子的那兩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屋內統共四個孩子，除去一個小女孩的家人還沒有到，剩下的三個分別是禁衛軍統領之子，禮部尚書的幼子和戶部侍郎家的獨苗。
想到長公主和自己所說，那兩人打過星臨的主意……
謝望舒後背發涼，直覺告訴他，這背後肯定有巨大的陰謀。
見到謝望舒時，戶部侍郎激動不已，他急忙上前詢問：「望舒公子，我家孩子怎麼樣了？」
謝望舒微微拱手：「大人莫急，令郎性命無礙，太醫剛剛到了，現在正為孩子們醫治。」
戶部侍郎這才鬆了口氣，在聽說孩子是在樂憂花庄救回的，他憤恨道：「這夥人真是狡詐！」
「孩子丟了這些日子裡，我們各家都動了關係，官道，小道，甚至是前朝地道，我們都查過了，官道上更是派人日夜巡視，任何孩子經過，都要停留七日，確定這不是丟失的孩子才放行。」
「可我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拐帶了那麼多孩子，竟然沒有送出去，而是先藏起來！」
暖香閣是賣花的，十分講究速度，故而每個花庄都修有特殊通道用來運送花，所以樂憂花庄雖然在京城外，但整個花庄都是密閉的，只有一條小道與京城相通。
花庄之人要是想出去，只能先到京城，再從京城出去。
而戶部侍郎他們也因此忽視了這一點，他們嚴查官道，謹防孩子被運走時，拐孩子的人根本沒想運出去。
明白這一點后，謝望舒更加堅定幕後之人肯定是後宮某個高位嬪妃，否則怎麼會這樣了解戶部侍郎他們的行動，從而將孩子藏起來。
謝望舒在外招待時，屋內的太醫已經在幫顧承玉把脈。
……
太醫為顧承玉把脈后，原本皺在一起的眉頭終於稍稍鬆開些。
「顧小公子雖然傷勢重些，可確是四個孩子里脈象最強的……」太醫頓了頓，隨即接著說：「這也不是說顧小公子一定無礙，還要看後續發展……」
接著顧承玉掀開衣服，讓太醫看他身上的傷。
「傷了脾胃，需要溫養……這兒的骨頭好像斷了，也要好好養著……」
隨著太醫的診斷，所有人的心都揪起來了。
【壞蛋！竟然下這麼重的手！幸虧娘親孝順，讓四哥陪祖母，要是落到這群人手裡，四哥只會更慘。】
謝明珠為顧承玉打抱不平的同時，也想到了謝星臨，但她隨即又想到：【這個小哥哥好可憐……也不知道日後會怎樣，可是我對他沒有印象……不知道小哥哥身上有沒有什麼標記，沒準我可以想起來！】
謝淮玉一愣，然後走到床邊，調整了姿勢，讓謝明珠方便看見顧承玉的上半身。
爹爹這麼配合，謝明珠也看得認真，下一秒，她忽然震驚起來。
【背上有胎記，如果胎記是蝴蝶形狀的……不會是那個小可憐吧？】
長公主抬頭，和謝淮玉對上視線，她移開視線，隨後看著顧承玉，誇獎道：「承玉背後那個胎記樣子挺好看的。」
顧夫人對長公主感激不盡，她立刻接話：「承玉背後的胎記像只蝴蝶，自他出生就有的。」
【真的是那個小可憐！】
謝明珠看著還一無所知的顧承玉很是心疼。
【那他就是四哥口中說的，被放干全身血液，又被剔骨搓灰的可憐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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