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後悔了嗎?
4.52
沈卿被他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
「若是金明湖真的決堤,周遭的百姓定然會遭受滅頂之災,百姓流離失所,沒有住處,他們就會尋求京城的庇護,京城一時間湧入那麼多災民,京城的秩序難以維護不說,難保不會混入什麼有心人。」
「再者,金明湖好端端地,突然決堤,若是找不到合適的說法,難免不會被有心人利用,到時候傳出什麼流言……」
「什麼流言?」
「君,君王無德,故遭天譴……」
沈卿的聲音越說越小,生怕下一秒她就會被拖出去人頭落地。
紀君夜眼底的戾氣瞬間傾瀉而出,他這個皇位得來天下本就頗有微詞,這些年他大肆禁止流言,耳根子才終於清凈了些。
「君王無德」四個字,也再也沒有人敢提起。
「呵!你倒是真敢說!」
「不過你覺得,朕會在意這些?」
沈卿渾身一震,眼底忽然湧現許多迷茫來。
是啊,紀君夜的名聲從來都不好,甚至有人說他的皇位是弒父殺兄得來的,但是他怎麼處理的呢?
那些人,直接被他以藐視天威的罪名下了獄,叫得最厲害的那些人,死對他們而言都成了一種奢望。
這樣的人,真的會在意別人是怎麼說他的嗎?
沈卿又忍不住想起他前世的結局來。
前世她的魂魄遊盪在京城,看到了錦王造反,一路打進了京城,也看到了城破之時,紀君夜點燃了皇宮最高的高樓,在看到以勝利者的姿態回來的錦王時,勾唇一笑,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火場……
那種孤寂和悲傷,甚至感染到了她一個鬼。
她想,那一刻,紀君夜心裡應該也是有些許絕望的吧,更是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留戀,所以即便赴死也那麼從容。
所以其實他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在意的了?
「我不會輕易做夢,或許這就是示警,況且也不需要興師動眾,陛下只需要派兩個信任的大人前去暗中查探,陛下是真龍天子,什麼牛鬼蛇神在陛下面前肯定都會現出原形的!」
紀君夜看了她一會兒,驀地嗤笑一聲。
「你操心的事兒還真不少,不僅得操心夫家的生死,還要給丈夫納妾,如今倒是連城外的百姓都憂心上了,怎麼就不知道操心操心你自己呢?」
沈卿一愣,他怎麼知道徐硯池納妾的事?
一國之君對自己的臣子那麼關注嗎,納個妾都能知道?
還有,他什麼意思,嘲諷自己?
要不是為了那麼多無辜的百姓,看她理不理他就對了!
紀君夜一把把還在發愣的沈卿撈進了自己懷裡,大手箍住她纖細的腰肢,意猶未盡地摩挲了兩下。
「行了,此事朕自有考量,你還是好好擔心現下的事吧!」
檢查堤壩不是小事,即便他名聲不好,也不能沒有一點根據就任性妄為。
沈卿身體僵了一瞬,胳膊下意識地去擋,眼睛都瞪圓了,「你,不是說今晚放過我嗎?」
「嗯。」紀君夜把她圈在懷裡,閉上了眼睛,「睡覺。」
半晌,沈卿見他沒有要毀約的意思,也逐漸放鬆了下來。
感覺到懷裡人的變化,紀君夜不由得有些好笑。
就這點膽子,還敢當着他的面說出「君王無德」幾個字來,死她都不怕,就這麼怕他?
他哪裡知道,她對他的恐懼,是從上一世就深深種下的。
……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夜,紀君夜又夢見了自己小時候的事。
他的生母只是偌大的後宮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小采女,微小到都沒有人注意到宮裡還有她這麼一個人懷了龍裔,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和賢妃同日生產。
賢妃生下了個死胎,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她讓人毒殺了采女,把采女的孩子抱來當作自己的孩子。
於是他的整個童年,都是在賢妃的咸福宮度過的。
賢妃不喜歡他,但是又要用他來爭寵,於是就故意讓他生病,來博得他父皇的注意。
而父皇走後,她就會讓人給他喂安眠藥,免得他哭鬧太多引起別人的注意。
後來再大點,上了書房,大哥是長子,二哥是嫡子,三哥是父皇最愛的女人生的兒子,一出生就得到了父皇的所有注意。
賢妃母家沒有那麼鼎盛,恩寵也不多,就開始讓他爭。
他會在凌晨苦讀,完成功課;也會在兄長都休息的時候悄悄去練騎射,只為得到父皇的注意。
只要有一點比不過別人,賢妃就會對他動輒打罵,罵他是賤人生的賤種,明明都是父皇的兒子,他卻連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還會把他一個人關在漏風的宮殿里,不許宮人給他送吃食和水。
有一次他實在是又餓又渴,怎麼叫人都沒有人應,只好喝水坑裡積的雨水。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梳着雙丫髻的小糰子從狗洞里鑽出來,也不管弄髒了的衣服和頭髮,站在他面前,問他是誰,為什麼要喝地上的雨水,還把自己荷包里的粽子糖掏出來給他。
那個時候,他覺得粽子糖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後來小姑娘的家人找了過來,他才知道這個小姑娘竟然是護國公府的千金。
老護國公剛正不阿,當即就把他被虐待的事情稟報給了父皇,父皇雖然不待見他這個老四,但是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被虐待。
賢妃被斥責了,從那以後,他的日子好過了很多,但是父皇也再沒想起他來了。
後來,他奪了帝位,處理了所有從前欺負過他的人,但是他沒想到,與小姑娘的再見,卻是她拿着護國公府的丹書鐵券跪在宮門口,求他赦免她的夫家。
夢境到沈卿堅定地要用丹書鐵券換徐家一個前程的時候轟然倒塌。
紀君夜從夢中醒來,眼眸是罕見的猩紅。
該死!
察覺到動靜,沈卿也醒了。
她覺得紀君夜好像有點不正常。
「陛下,你怎麼了?」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紀君夜猛地看向她,犀利的眼神彷彿要將她前後貫穿。
「後悔了嗎?」
他問。
「什麼?」
沈卿有點不明所以。
紀君夜卻定定地看着她,「三年前你拿着丹書鐵券跪在宮門口求朕赦免徐家,如今,你後悔了嗎?」
「何止是後悔……」
沈卿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問,但是對於這個問題,她利落地點頭,毫不拖泥帶水。
「救徐硯池還不如救條狗,要是能重來一次,我不僅不救人了,還親自去天牢落井下石。」
「嗯。」
見她神情沒有任何勉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紀君夜滿意了,披衣起身。
外面太陽大了,有些刺眼,沈卿有點看不清紀君夜的背影,但是卻清晰地聽見了他的話。
「你昨日說的事情,朕考慮好了,待會兒會讓追風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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