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醉瑤瑟
10.21
眾目睽睽之下，梁頌寧緊緊地捏著裙擺，一步一步走上前。
彼時晨曦盡亮，春光明媚，那些聽見華雲芝說話而駐足轉身的人皆背光而立，唯獨梁頌寧，卻是迎向了那溫暖奪目的光。
她腳下的每一步，彷彿都是生的烙印，而那門檻，也漸漸地近了，更近了……
終於，梁頌寧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後，提起裙擺，緊張又謹慎地抬起腿，緩緩地跨過了沈府正門的門檻，就如同她進來時一模一樣。
然而，竟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好端端的，周圍的一切也都是好端端的，甚至那些她刻意忽略了的竊竊私語也依然好端端地繼續著。
一切，都是好端端的！
「怎麼了？」眼見梁頌寧這兩步走得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彷彿飄著了，華雲芝不禁打趣兒道，「就是出個門而已，怎麼走路還走順拐了呢？」
梁頌寧的臉「唰」一下就紅了。
她於是乾脆半真半假地自嘲道，「讓二少奶奶看笑話了，之前確實沒……沒什麼機會跨這麼高的門檻。」
俗話說「官大門檻高」，梁頌寧這句話倒也沒說錯。
華雲芝只覺得這個「煥然一新」的梁頌寧確實古怪有趣，不由又笑道，「那你是還沒有跨過皇宮裡頭的門檻，那才是真正的高門檻呢。」
皇宮嗎？
梁頌寧聞言只無聲地縮了縮脖子，那地方，她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走出府邸，沈府女眷們在一輛輛馬車前分了道兒。
馬車怎麼安排沒有講究，大家全憑各自喜好，聊得來的和聊得來的坐，關係好的與關係好的一起。
所有的丫鬟皆跟車而行，隊伍的前後亦有武侍壓陣，一行車馬首尾相連，聲勢頗盛。
梁頌寧上的這輛馬車內，除了華雲芝和溫喬之外，還有一個梳著童丫髻的小姑娘，面相秀氣精緻，穿著打扮不俗。
梁頌寧正好奇這是哪房的小姑娘，便聽溫喬輕聲問華雲芝，「大太太今日不去嗎？」
華雲芝一邊幫那小姑娘整理著髮髻上的蝴蝶髮帶，一邊漫不經心回道，「母親這兩日身子不適，許是因為之前忙著莊子上春種的事兒累著了，今兒就不去了。」
溫喬聞言點點頭，轉而從隨身背著的綉包中拿了兩塊果脯糖，遞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安姐兒要不要嘗嘗，這是珍珠軒新出的果脯糖，酸酸甜甜的。」
梁頌寧不動聲色地看了那滿眼雀躍的小姑娘一眼，當即便猜這多半就是長房那個被大老爺寵上了天的「混世魔王」沈怡安了。
就在這時，華雲芝隔著溫喬喊了她一聲。
梁頌寧以為她是頭疼想讓自己幫著按摩緩解一下，正想起身，卻見溫喬已經先她一步站了起來挪了座兒。
「梁姑娘你快挨著阿姐坐，不然她一會兒難受了還要遭罪，你在她身邊她也安心些。」
溫喬笑得人畜無害，柔嫩的臉頰上透著自然的嬌粉色，像極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春桃，好看得可以迷亂了人眼。
梁頌寧是真有些吃驚的，一時間甚至都弄不明白她這是故作姿態，還是誠心示好。
半信半疑中，她便在華雲芝身邊落了座。
馬車搖搖晃晃地似已經駛出了青石板街的巷子，就在車軲轆「吱嘎吱嘎」的轉動聲中，梁頌寧只聽華雲芝似閑聊一般與她說起了話。
「……大太太這次是病得有些重，大夫來瞧過，也開了葯，但總不見好徹底。我本想著讓你過去給她把一把平安脈的，可又覺得有些唐突，若是給你配好了針，興許就更可信些。」
梁頌寧又吃了一驚，她沒想到華雲芝竟會想著要把她引薦給小方氏。
「我不敢自誇，但若是二少奶奶您吩咐了，我便一定全心全意去辦。」
真好，這樣真好！
梁頌寧心懷雀躍，激動得胸口都有些微微發熱了。
說實話，就她現在的身份而言確實非常尷尬，因為只要沈明祺不納她過門，那她永遠都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客，且說是「客」也都算是客氣禮貌的了。
若是做沈明祺的妾，她定是要抵死不從的，可她也就沒辦法繼續名正言順地待在沈府了。
當然，倘若她以後都能像今日這般隨意出入沈府，從此獲得自由，此事又可另當別論。
可是梁頌寧卻覺得原身的執念並不是這麼容易就消除的，畢竟她眼下也並未有什麼重大的改變。
所以，假如沈府中除了沈明祺之外還有別的人需要她，想要留下她，願意留下她，那這，就是她幫助原身的最大轉機！
而華雲芝自然是滿意梁頌寧眼下這般認真自尊的態度的，聞言便是輕鬆笑道，「所以今日出府來你就權當是跟著大家去踏個青，等一會兒下山了，我們就去城裡的醫館轉一轉，我讓青黛提前去問了人，普濟堂那邊正好有制金針的老師傅，可以按著你的要求打一副。」
「金針嗎？其實……銀針也可以的。」梁頌寧不禁有些咋舌。
雖說華雲芝確實好像也不差這點銀子，只是這一回才是真正的拿人手短，她自然還是要「婉拒」一下的。
「還是金針吧。」華雲芝皺著眉，單手托腮眨著眼道，「畢竟也是要扎進我的皮肉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為何，眉宇眼梢間竟流露出了一股小女兒般的羞赧之態，彷彿整個人都活泛親和了起來。
梁頌寧不禁眼前一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二少奶奶這還是怕了？」
從未針灸過的人第一次都會有些懼怕，梁頌寧對其見怪不怪了。
只是她以前看話本的時候，一直覺得重新活一次的華雲芝是個刀槍不入，無畏無懼的女菩薩，那些七情六慾於她而言好像都是多餘的。
可現在見著活生生的華雲芝了，梁頌寧才發現她不過就是個未滿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會哭會笑，會生氣也會害怕，鮮活得可愛。
「這……有什麼好笑的。」華雲芝見狀立刻紅著臉瞪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假裝板著臉道，「古人有雲，要敬畏不知，你這學問做的果然不夠，下回我給你兩本書，你拿回去學學，以後可不興如此斷章取義了！」
章節評論(25)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