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我懷疑
6.45
次日一上午，蘇筠笙被疼痛喚醒。
捂着痛到極致的脖頸，她伸手去探陸衍的體溫。
不燙，看來燒已經退了。
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天亮時才稍稍有點雨量降低的樣子。
「筠笙，昨天晚上辛苦你了。」陳啟大步跨進病房，從一進門就伸着手，一副要握手的樣子。
「因為下雨，也因為你們昨天救人的壯舉，節目放假三天。」陳啟燦爛大笑，臉上的褶子像一朵菊花。
不怪他這麼喜怒形於色，實在是昨日他們救人的直播在熱搜上掛了一天，引發了社會熱議。
「這三天不直播嗎？」蘇筠笙詫異地挑眉，看着陳啟的眼神多了份探究的興味。
一個「周扒皮」，昨天節目那樣的熱度，今天竟然沒有趁熱打鐵，用力宣傳節目，而是給他們時間休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蘇筠笙眼底染上警惕。
「你看他們倆都生病了，我若還讓你們直播不是實在沒有人性，而且剛剛我接到了當地縣政府宣傳科的電話，希望你們可以抽出一天時間，他們要對本次事件進行表彰。」
要說縣辦宣傳科陳啟原本看不上，可網路上的輿情卻認為這是政府部門對於他們節目的認可，並表示有政府背書的節目他們願意一看。
更重要的是，這個縣的公辦企業在得知昨天事情的前因後果后，預備給節目贊助，於是陳啟立刻改變了想法。
「你們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不出意外，採訪定在了明天上午九點。」
說罷，陳啟匆匆離開。
他還要去談合作，趁着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多多益善。
「王哥，既然陳導都這麼說了，那你去休息會兒吧！這段時間你們的工作量也不小，正好趁着機會放個假。」
既然不直播，面對攝像機總歸讓人不自在。
王成自然樂得清閑，立刻收了設備，咧着嘴逃一樣地離開病房。
一時間，除了一開始在這裡住院的病人和家屬，病房裡只剩下她和陸衍。
「哎呦，小姑娘，你們這是在拍戲嗎？」旁邊床的病人家屬等人走後，探着腦袋八卦地問。
「應該是網紅吧！剛剛我聽到那個男的說直播。」一號床的病人家屬補充說。
「聽說直播很掙錢，不過刷小視頻的時候看到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我指不定也願意給錢。」意料之外，兩位父母年紀的人沒有貶低他們的工作。
蘇筠笙沖她們笑笑，沒有說話，乖巧的樣子更得人喜歡。
昨天天氣很差，被安排進病房時兩個病人的家屬都沒有在陪護。
許是今天雨下得小些，剛醒時她就發現了兩人的存在。
那邊，兩人盯着蘇筠笙的臉，聲音降低了些但依舊聽得分明，嘟嘟囔囔間，兩人開始堅信自己的判斷。
「筠笙，我的燒已經退了，你一夜沒睡，到我床上補補覺吧！」幾分鐘，陸衍醒來，看着蘇筠笙在揉脖子，他連忙要下床。
蘇筠笙哪裡肯，她按住陸衍，「不用，我昨天晚上睡的時間也不少，你剛退燒，還是要好好休息才不會復燒。」
後退一步，她指了指病房外，「我去看看月來，他傷的比你重，我也才剛醒沒一會兒，還沒來得及了解他的情況。」
沈月來的病房就在陸衍的隔壁，蘇筠笙走過去時，男生還在睡覺。
恢復的應該不錯，蘇筠笙看着躺在病床上四仰八叉還呼嚕震天響的沈月來得出結論。
而祁鈺則像個小鵪鶉一樣趴在病床的尾端，眉頭緊皺，像是做了什麼噩夢。
好在病房裡的另外一個患者今天早上出院，現在正在收拾東西。
蘇筠笙朝對方抱歉一笑，只希望能夠一把捂住沈月來的口鼻。
聲音太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裝修。
「你看，我們恢復得其實不錯，是你太過憂慮。」不知何時，陸衍悄聲走到蘇筠笙的身後說。
「那是自然，你們昨天英勇無比，那樣子像是命都可以捨去，我自然不敢信你們說得已經好了的鬼話。」
蘇筠笙現在想想依舊背後一身冷汗，這幾個剛畢業未被社會侵蝕的學生，滿腦子還都是真善美。
當真是幸運，被困的兩個孩子都沒有事情，如若不然，不僅是好人沒好報，恐怕還要被那兩個不講理的老太太纏上。
陸衍自知理虧，昨天他們的行動確實莽撞，稍有閃失，不但孩子救不起來，他和月來恐怕都要陷進去。
兩個老太太的嘴臉更是此刻還印在他的腦袋裡，若是真出了意外，怕是他和月來都沒法好好躺在醫院。
「我一定好好反思，等月來一會兒睡醒，我肯定會拉着他一起反思。不過現在你看要不先去我那睡一覺？」陸衍不死心地勸說着。
女生好看的眼白此時布滿紅血絲，看起來實在可憐。
蘇筠笙不答，再次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兩人，剛要接着說什麼，身體卻發出抗議。
頭暈目眩，伴隨着突如其來的嘔吐感。
陸衍一把扶住她搖晃的身形，不由分說，拉着她就往旁邊的病房走。
「你也不是鐵打的，昨天同樣淋了那麼長時間的雨，趕快休息休息，不要最後還需要我這個病號照顧你。」
……
無夢一覺，蘇筠笙睡得格外踏實。
醒來時，三個男生都坐在她的窗前盯着她。
見她醒來，沈月來立刻衝上前抓住她的手。
「筠笙姐姐，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昨天如果不是你及時趕來，帶來了消防員和醫護人員，我怕是要被那個老太太給打死！」
沈月來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突然湧上來的絕望感。
他剛剛救了一條人命，冒着生命危險，脫力之時，不僅沒有被感謝還被謾罵和毆打。
那一拳拳，與其說砸在他的背上，不如說砸在了他的心口。
痛徹心扉。
這讓他不禁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他救人的行為真的是對的嘛？
沈月來眼底的失望與自嘲蓋都蓋不住，他垂着腦袋，睫毛落下的陰影都顯悲涼。
蘇筠笙看着很是心疼，雖然這世上從來沒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但正常人都能理解一二。
用盡全力付出后的背刺，最是痛徹心扉。
她拍拍沈月來的胳膊，緩緩搖頭。
「月來，我想你大概很難過，或許會懷疑自己，這都很正常。可是我猜，你在選擇去救人的那一刻也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
「尤其是昨天那兩個老太太，應該就是先導片里給你們挖坑的人之一吧？你義無反顧地去搭救，是因為你善良，是好人。即使再來一次，我想你也會選擇救人。」
見隨着她的話，沈月來漸漸抬起的腦袋，蘇筠笙表情一變，臉上的笑都收了回去。
「但是你們昨天那樣不管不顧，一點腦子沒有地貿然行動，記得回去之後做檢討！」
蘇筠笙猛地起身，一手一個耳朵狠狠擰了一下。
不知道痛或不痛，被擰的兩人同時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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