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葉時安真是好喜歡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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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嬤嬤被葉時安這出人意料的回復噎住了,一時腦子發懵,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有太多的人說宇文宥臨冷酷,傲慢,虛偽,不討人喜歡……
當着面恭維他殺伐果斷,背地裡罵他是血腥劊子手,稱讚他武功濟世,又嫌棄他喜怒不定。
但稱宇文宥臨為「老實人」的……葉時安是頭一個。
眾所周知,「老實人」不是好詞。
一個人實在找不到優點可以誇了,我們就說他是「老實人」。
秦嬤嬤不由陷入反思,她在描述宇文宥臨時,為了不嚇到葉時安,總是儘力強調他那些讓人憐憫的過往,結果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家殿下描繪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小笨蛋啊?
她並不知道,葉時安在這半句評價之後,還吞了半句。
葉時安原本想說的是,攝政王殿下真是個老實人,造反當皇帝的大好機會,他竟然只是撈了個攝政王當。
如果換成是她,雍和皇帝用加冠禮召他回京時,她就不會回去。
她會守着邊關,高築牆,廣屯糧——平定了邊關再平京城。
到那時,兵臨城下,皇帝不肯廢長立幼也沒關係,她可以自己動手,把她爹她哥都圈禁起來,看看誰還敢剋扣她的份例,逼她去學繡花。
只可惜她是個女人,但凡是個男人,她又何必嫁人,早就出去另有一番說法了。
比較之下,宇文宥臨當初顯然對自己的父皇和皇兄充滿了幻想,滿心孺慕之情全都空付之後,依舊寧願扛着罵名也要扶持自己的侄子登上皇位,竭心儘力地輔佐他。
也難怪上輩子小皇帝死後,皇族嫡系只剩下宇文宥臨一人,而他寧可選擇從旁支過繼繼子,將繼子送上皇位,也不肯自己登基。
宇文宥臨的這一段過往,就像是一塊重要的拼圖,終於在葉時安的腦海中拼出了一個一腔忠心孤膽,卻無人賞識理解的寂寞影子。
簡直是父兄虐他千百遍,他愛父兄如初戀呀。
葉時安垂眸想了想,又補充道:「殿下真是一個好人。」
秦嬤嬤:「……」
一個老實的好人,這評價是好話啊,還是在罵人啊?
她怎麼還是總覺得這話像是在說宇文宥臨傻?
……
葉時安對宇文宥臨的評價,早上說出口,晚上就傳到了宇文宥臨的耳朵里。
那時候宇文宥臨正在批奏摺。
上一封奏摺來自直隸總督。
足足寫了近一千字,其中九百字都是在問他身體是否安好,吃飯是否用得香,為國監政勞心勞力實在讓人敬仰不已等等諸多廢話,最後一百字說,直隸風調雨順,萬事俱好,治下有一個五十歲的老嫗老蚌生珠,生了個兒子出來。
宇文宥臨不明白五十歲的老嫗生兒子和直隸總督或者和他這個攝政王有什麼關係。
他提着御筆硃批,大大地寫下了「已閱」兩個字,丟在一邊,又打開了下一份摺子。
下一份摺子是四川總督的,一樣是歌功頌德寫了很多,最後才提及正事,說鹽亭縣內有一個九歲的男孩殺死了七歲的女孩,縣衙擬判三十大板,拘禁至十六歲后流放,請他定奪。
宇文宥臨坐姿端正,認真去讀事情始末,原來是兩人一起放牛,午餐時男孩向女孩討要葫豆,女孩分了一半給他,男孩先吃完,再找女孩要時,女孩不肯再給了。於是男孩突然惱羞成怒,開始辱罵毆打女孩,女孩摔倒,頭不慎撞到石頭,當場喪命。
那男孩見女孩不動了,仍然不罷手,繼續罵罵咧咧對着她連打帶踢,甚至舉起石頭砸她,以至於女孩屍身血肉模糊,面容盡毀。
按理說,殺人償命乃是天理,可男孩年紀尚小,因此縣衙輕判改死刑為監禁流放。
四川總督認為,兩人口角爭執在先,屬於意外殺人,而犯事的男童不過九歲,可酌情降低對他的刑罰,想判男孩賠償女孩家二十兩白銀用來贖罪,了結此案。
宇文宥臨的筆尖懸在那裡,正要批複,餘光就瞥見管家走進來,與他身旁磨墨的書童擠眉弄眼地。
宇文宥臨問:「怎麼回事?」
管家笑着回答說:「秦嬤嬤的信,說是總要給殿下彙報一下這兩日葉二小姐過得如何。」
宇文宥臨冷呵了一聲,道:「這有什麼可彙報的?她連京兆府尹都支使得動,還能過得不好么?」
「小姑娘孤零零的,沒有爹娘疼愛,殿下不擔心嗎?」
宇文宥臨冷冷地說:「秦嬤嬤和張嬤嬤難道是兩個睜眼瞎子,開口啞巴,廢物到照顧不好她不成?」
管家:「那我走?」
「趕緊走!」宇文宥臨揮揮手,十分嫌棄。
可是,在管家邁步真要走時,他又說:「把信留下。」
管家:「……合着您只是叫我走,信您還是要看?」
宇文宥臨冷冷地盯着他,管家趕緊偷笑着把信遞上,還說:「聽說秦嬤嬤今日和咱們將來的王妃提了些殿下平日里的為人處世,王妃評價殿下說呀……」
「說什麼?」宇文宥臨果然上鉤。
管家答:「王妃評價殿下說,殿下是個老實的好人。」
宇文宥臨沉默下來,他也是第一次被人用這樣質樸的兩個詞描述,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於是他把秦嬤嬤送來的信收在一旁,勉強收攏了他信馬由韁開始想入非非的念頭,繼續批他的奏摺。
在那九歲孩童殺人案請求輕判的摺子下,宇文宥臨面無表情地寫了「依律處斬刑,斬監候,秋後處決。」
批過之後,他放在一邊,又去拿下一本摺子……
誰也沒想到,第二日早朝上,刑部尚書就為這事兒當着滿朝堂的人向宇文宥臨發難。
「那還是個孩子,尚不懂事,就算是殺氣過重,監禁數年,教育消其桀驁不馴之氣也就是了。攝政王未免殺戮太重!」
宇文宥臨回道:「九歲的孩子能因為幾顆豆子就將人打死,其賦性兇悍昭然若揭,留着他豈是情法公平公正之道?你是刑部尚書,難道不知高祖建國時即定下『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的法條?」
就連皇座上的小皇帝,也很不滿意:「皇叔,那男童失手殺人固然不對,但……」
「陛下,」宇文宥臨冷笑着說:「莫說是那男童,便是天子犯法,也應與庶民同罪。」
小皇帝一個哆嗦,不敢吭聲了。
幾個並不贊同這個決定的朝臣們大眼瞪小眼,奈何誰也辯不過宇文宥臨。
他們只能在下朝後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說些宇文宥臨不知法外還有人情,對皇帝不敬,對幼兒不憫之類的無用廢話。
與宇文宥臨交好些的將軍很為他擔心:「這樣下去,殿下的風評只怕越來越差,明明做的是正確的事情,卻要在眾人口中被說成了壞人。」
宇文宥臨忍不住冒出一句:「怎麼會?本王可是個老實的好人。」
「啊?」將軍有些傻眼:「誰……誰說的?」
宇文宥臨不吭聲了,他只是自己偷偷翹起了唇角。
葉時安的這個評價,他從昨夜一直回味到了今天,才算是想明白。
唉,葉時安是在誇他好,葉時安真是好喜歡他呀。
作者有話說:
魚魚本來還在奇怪,沒發宇文宥臨的事兒呢怎麼評論區都在說他OTZ剛剛發現定時寫錯了,導致上章原本應該是今晚的更新,在今天早上八點半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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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男童殺人案及判詞選材改編於清朝乾隆劉縻子殺李子相案。為了討葫豆(蠶豆)吃,九歲的劉縻子將李子相(男)在爭執中失手殺死,又不顧李子相7歲的妹妹哭求,繼續踢打病用石頭砸李子相的屍體。上報乾隆后。刑部官員引用清朝雍正對丁乞三仔殺人案的判決,認為劉縻子並非犯有蓄意謀殺罪,可以從寬免死,減等發落,父母付罰金即可。乾隆硃批決定對劉縻子處以絞刑,並判處絞監候,秋後處決。
魚魚改了絞死為斬死,改了部分案情細節和受害者的性別,是因為後面的部分劇情還需要從文中受害的女童去延伸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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