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哪有什麼永遠？
5.1
等安撫好母親情緒，已經是半個小時后。
向雁華撫摸着林盡染的腦袋，目露憐憫：「染染真棒，拿了年級第一。要保持這個勢頭哦。」
林盡染心頭的不安愈發強烈，她仰起頭看向母親，想讓她再高興點：「媽媽，我大學一定要讀你曾經讀過的大學。」
她的母親畢業於全國最好的清北大學。
林盡染知道那很難考，自己小學的成績尚且不能代表什麼。
可正因為自己還小，未來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讓自己充分準備去考清北大學。
母親看到那一幕，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
小小的林盡染眼睛亮亮的，點綴着滿天星光。她攥起拳頭，以表自己的決心。
向雁華面容一僵，她看着未來充滿無限希望的女兒，眼眶一濕，眼淚又要掉下來。
於是急急忙忙的抹去眼眶裡的淚水，蹲下來，雙手扶住女兒瘦小的肩膀，直視着林盡染：「嗯，你是最棒的，媽媽相信你。」
只是……
向雁華低眸，漆黑的眼眸滿懷絕望，與面前朝氣蓬勃的女兒截然不同。
她是日薄西山茫茫無處可依的蜉蝣，
而她的女兒，年齡尚小，稚氣未脫，未來有無限種可能。
「那媽媽……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和爸爸，吵架了。我，我不想讓你們，你們吵架了。」
林盡染用手輕輕的擦去母親眼角又湧現出來的淚水，聲音悶悶的。
她垂頭盯着地面，拉垮着一張小臉。
向雁華一怔，旋即浮現一抹笑，極淡，也極淺，透明似的。她回答：「好，好，媽媽以後再也不和爸爸吵架了。」
「媽媽你太好了吧！」
小姑娘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撒着歡衝到母親的懷裡，貓似的用臉蹭了蹭。
從這之後林盡染再也沒有聽到過父母的吵架。
因為她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了。
……
「染染，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乖乖的。」
夢裡一片混沌，林盡染在無盡黑暗裡拚命奔跑，拚命的想追上說話的那個人。
「不要，不要，媽媽，不要，不要……」
猛然驚醒，林盡染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和母親促膝長談后她回了房間午休。
夢是這麼的詭異，林盡染的心臟跳個不停，彷彿內心深處的不安如同波濤洶湧的大海般翻湧。
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夢到母親。
林盡染當機立斷，掀開被子小跑出去，敲了敲母親的房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了十來下，沒有任何反應。
林盡染咬着唇，大聲呼喊着：「媽媽，媽媽，媽媽你在裡面嗎？媽媽……」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一不做二不休，林盡染直接推開門，映入眼帘的是空蕩蕩的房間。
沒有任何人。
林盡染衝到二樓的欄杆處，沖着一樓大廳喊，還是沒有人回應自己。
偌大的房子此時如同一灘死水，毫無波瀾。
不安的情緒就像涌動的暗流，悄無聲息地腐蝕着林盡染的內心，讓她無法靜下心來。
大腦一片亂糟糟的，林盡染一個一個的打開二樓的房間門。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還是沒有人。
到底去哪裡了。
一樓也沒有人。
林盡染無意間瞥到窗外一片大好的晴光，忽得反應過來。
哦對，外面天氣這麼好，萬一母親只是出去曬太陽了呢。
在外面是聽不到屋子裡面的聲音。
林盡染立刻衝下一樓跑去外面。
外面陽光大亮，林盡染被刺痛了雙眼，她猛然閉上眼睛。
稍微適應了點，林盡染微微睜開眼，一點一點的，透着指間的縫隙看向外面。
只是這一眼，讓她終極一生都無法忘懷。
林盡染看到，自己尋找了好久的母親，從樓上墜落，輕飄飄的彷彿在空中飛舞的蝴蝶，燦爛的陽光鋪撒在她的身上，鍍了一層金光。
周圍一片寂靜，母親墜樓的畫面如同放慢了速度，一幀一幀的播放。
林盡染全身哆嗦得發抖，寒氣從腳底冒上來，血液就此凍住。
身邊不再是肆意蔓延在人間的陽光，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母親就在眼前即將墜落到地面，林盡染雙腿灌了鉛似的，挪不開一步。
隨着「嘭」的一聲，母親墜落在地，地面上瞬間有大片大片的鮮紅的血液流出。
滿紅的鮮血刺激到了林盡染，視線範圍內全部都是一片大紅色。
身體抖得愈發厲害，鋪天蓋地的恐慌席捲而來，一個支撐不住，她直挺挺的跪了下來，滿臉哀痛望着眼前。
「媽媽，媽媽，媽媽……」她低聲喃喃着，想通過這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讓安靜睡在血泊中的母親蘇醒過來。
可是沒有用。
滾燙的淚水一顆又一顆落下來，斷了線似的，打在手背上，腿上，草坪上。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林盡染不理解，她年齡還小，突然遭逢變故，喪失親生母親，害怕，震驚，茫然，恐慌。
這是林盡染無法接受的噩夢。
一個刺激之下竟昏厥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天後。
醫院那邊傳來好消息，說向雁華沒有當場死亡，只是變成了植物人。
父親林誠只是過來看了一眼就離開。
兩個發小許嘉欣和沈聽肆聽說了這事，哀求各自的父母，急急忙忙的過來。
「盡染，伯母她一定會好起來的。」小小的許嘉欣費力的伸手摸了摸林盡染。
林盡染沒有說話，獃獃的望着天花板。
「盡染，你還有我們，我們兩個人，永遠的會站在你的背後。」沈聽肆鄭重承諾道，目光堅定。
林家的事，他聽說了，是林家的司機先發現不對勁，然後送了向雁華和林盡染過來。
林盡染的眼眸微動，仍然沒有說話。
沈聽肆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和許嘉欣對視了一眼。
「無論如何，盡染，我們會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邊。」許嘉欣格外心疼，輕聲細語的。
是嗎？
永遠嗎？
林盡染不相信，母親也和自己說，以後不會再和父親吵架了。
結果母親使用了那麼決絕又慘烈的方式，來踐行她的承諾。
哪有什麼永遠？
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林盡染不想聽他們講話，往上拉了被子遮住自己的臉。
許嘉欣和沈聽肆微愣，面面相覷，卻又不知道怎麼辦。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多來陪伴林盡染。
後來，他們發現了不對勁。
林盡染整日里死氣沉沉的，眼睛里失去了曾經的光亮，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打不起精神。
無論他們說些什麼，林盡染就是不回應自己。
再後來，他們發現垃圾桶莫名其妙的有了很多的紙，林盡染的胳膊上莫名其妙的多出來幾道傷口。
許嘉欣和沈聽肆在她的枕頭後面找到了小刀，兩人大驚。
經過檢查，林盡染確認患上抑鬱症。
那個時候林盡染的父親林誠，仍然對林盡染不管不顧，只叫了一個護工來照顧她。
再第三次發現林盡染身上又多了一個傷口，沈聽肆大怒，他踩在小凳子上，沖着林盡染髮火。
「林盡染，你對得起你的媽媽嗎！」
林盡染轉了個身，捂住耳朵。
沈聽肆氣得牙痒痒，他一把掀開林盡染的被子，拽着她下床。
「你幹什麼！」這是這麼多天以來，林盡染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我幹什麼？」沈聽肆冷笑一聲，「等會你就知道了。」
他仍然拽着林盡染。
林盡染久躺病床，鮮少進食，整個人消瘦了一圈。她那點力氣抵抗不了沈聽肆，就這麼一路被他拽着往外走。
許嘉欣跟在林盡染身旁，小心翼翼的護着她。
林盡染被沈聽肆拽到icu重症監護室，裡面躺着的是向雁華。
「林盡染，你母親還沒有去世，還活着，她希望自己醒過來看到你這副鬼樣子嗎？」
林盡染目光微動，沒有說話，轉過身要走。
沈聽肆見狀，抓住她，恨鐵不成鋼道：「你真的打算走？一走了之嗎？」
林盡染一動不動，背對着他。
「我也不想管你了！」沈聽肆鬆手，他畢竟還小，急急躁躁的，一下子沒有了耐心。
林盡染邁步回去。
沈聽肆實在是氣得不輕，口不擇言之下大喊着：「你要是真的走了，你就等着，等着你爸爸娶一個新女人，把你和你媽媽趕出家門！」
什麼？
林盡染猛然轉過頭看沈聽肆，眼含淚光。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許嘉欣沒想到沈聽肆居然直接說了出來，急急忙忙的給他打眼神，不要刺激到林盡染。
沈聽肆繼續自顧自的說：「你還不知道吧，你爸爸啊，有了新歡，孩子都有了，就比你小一兩歲！」
所有的一切撥開雲霧，林盡染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啊。
她一邊笑着，一邊哭着，手舞足蹈的，只想發泄此時此刻的情緒。
沈聽肆意識到自己這劑葯下猛了，心懷愧疚沖了過去拍拍林盡染，向她道歉。
許嘉欣則抱着林盡染，安慰她，很快會好的，很快會好的，還有他們在呢。
之後，林盡染痊癒出院，母親仍然住院。
在保證母親的治療費用下，林誠和向雁華辦理離婚手續，娶了新歡，帶進門的，還有他的私生女。
……
作者有話說:
這章有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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