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捋順與不值
3.61
夜幕低垂,室內燃着好聞的青桔香。
那是趁着青桔尚未成熟,剝去橘皮。放置陰涼通風處晾乾,再用石碾碾碎,過篩留下的粉末。
配以精挑細選的十幾種香料,既不喧賓奪主,又能襯托青桔的清冽。
季芳菲喜歡這中略帶苦澀的桔香,每每點些,烘的內室清新舒適。
甜桔還在一旁喋喋着白日里的見聞,多半是哪位姨娘又使了什麼計策留住老爺。又或者是幾位公子在府外的趣事。
只聽的季芳菲有些心煩。
「好了好了。」脆桃覺出大小姐心思不屬,打斷了甜桔:「今晚我侍奉小姐,你也累了一日,下去睡吧。」
甜桔這才意猶未盡的點點頭:「那我明兒再和小姐說。」
「這丫頭,轉年也十六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一點也不穩重。」脆桃目送她出去,將門拴好。「香湯也準備妥當了,大小姐可以沐浴了。」
溫熱的水汽一熏,一室旖旎。
這是季芳菲回來的第一個晚上。想起上一世這時,她正高興着與顧家定下了親事,高興到一整晚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還真是諷刺又荒唐。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露出水面的肌膚。胸口的位置,好似還隱隱作痛。
顧念遷殺她的時候,絲毫沒有留下半點情面。
她為他付出一生,卻成了她口中的孤魂野鬼……
等等!季芳菲重新審視這個問題。一個人,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裡性情大變,擅長了從前不會的東西,就一定是換了靈魂嗎?這個問題放在現代,或許什麼稀奇古怪的答案都會有。
可這是古代啊,顧念遷怎麼可能如此篤定自己不是原主?
她閉着眼睛,回憶上一世身邊的人。對她好的,和不是真的對她好的,以及對她不加掩飾的不好的……
絲絲縷縷,樁樁件件,她必須打起精神來,細細籌謀。
長夜漫漫,季芳菲睡了個好覺。
沒想到次日清晨,她剛梳妝完,季勃淵來了。
「二哥哥。」季芳菲很好奇他為什麼會過來。這個眼高於頂的二哥哥一向不把他們正房的人看在眼裡,平日里很少交往。
「姨娘在禁足,不便過來。差我將這些賬冊送來,便於妹妹核算。」季勃淵將賬冊放在季芳菲面前。「若妹妹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只管喚我一聲。素日里也是我幫着姨娘整理記錄這些。」
「二哥哥有心了。」季芳菲笑容不達眼底。「只是賬冊是母親料理,二哥哥莫非不知情?」
「什麼?」季勃淵楞了一下,尷尬的漲紅了臉。「哦,我原以為是祖母將管家權交給了妹妹。倒是沒有細問。」
也就是說,他甚至沒有問過禁足的錢姨娘,就先把賬冊送了過來。
季芳菲有些看不懂他,這殷勤獻的未免有些着急。
「是我唐突了。」季勃淵撓了撓頭:「我還是將賬冊送去給母親好了。」
「那就麻煩二哥哥了。」季芳菲依舊不動聲色,盡顯大家閨秀該有的端莊樣子。話不多說一句,眼神也稀鬆平常。
季勃淵將賬冊拿起,想了想又轉回身來。「我……我有一事,想勞煩二妹妹。」
總算是扯到正題上。
季芳菲微微坐直了脊背,略點了下頭。
「妹妹昨日……身手真是不錯。你也知我素日里在書院也只能學些騎射。」季勃淵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早聽聞妹妹外租家幾位表哥皆身手不凡,想來一定有名師指導。妹妹可否為我引薦一位,指點些拳腳。也總歸能學些,將來能護着妹妹。」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季芳菲心道你即便身手不凡,也從未護着過我這個妹妹。更何況,想要棄文從武,父親第一個就不會答應。還妄圖通過程家找師父,這不是橫生事端?
「二妹妹,若有難處也罷了。即便不是程家聘來的名師也無妨。我只是覺得自己身子單薄,花拳繡腿的功夫也拿不出手。」季勃淵見她似乎不樂意,連忙補充道:「只消能指點我伸手就足以,還請妹妹幫幫我。」
「既然二哥哥非學不可,那回頭我問問表哥。」季芳菲只是隨口一句安撫的話。並沒真的動什麼心思幫他。
季勃淵卻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那殷切的樣子好像真不是裝出來的。「太好了,那我就等着妹妹的好消息。」
言罷,他捧起賬本飛快的走了出去,腳步和背影都難掩心中的雀躍。
季芳菲飛快的與脆桃對視一眼。
脆桃會意,麻利的跟了上去。
不多時,脆桃折返回來:「小姐所料不錯,看似是他興高采烈的出去,可轉頭就綳了臉,將那些賬本交給了小廝。連主母的院子都沒過去。」
「賬冊就是個來見我的幌子罷了。」季芳菲有些看不懂這人的心思:「脆桃,這府里的事你多盯着些。」
「小姐放心,奴婢心裡有數。」
兩人正說着話,甜桔端着熱茶進來:「大小姐嘗嘗這新炒制的槐花茶,可真是清香。」
「今年的新槐花茶都下來了。」季芳菲不免一喜,揭開茶盞蓋子,那清幽的香味隨着熱氣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合了合蓋子,吹散熱氣,季芳菲淺呷一口。「不錯,果然是春天的味道。」
甜桔的臉色卻忽然不好:「大小姐有所不知,春天不光有槐花茶,還有蚊蠅呢。」
她回頭瞥了一眼門外,低聲道:「主母身邊的繽紛在外頭候着呢,說請姑娘去一趟二小姐的院子。」
手裡的茶變得索然無味,季芳菲順手擱下。「甜桔你陪我過去,脆桃你去讓人問問表哥,二哥哥方才來問的事。」
脆桃與她對視一眼,隨即便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是去找程家少爺看看有什麼事,並非為了二少爺走這一趟。
季芳菲瞥見甜桔樂呵呵的樣子,唇角微勾:「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甜桔摸了摸自己的臉:「奴婢是不是把歡喜都掛在臉上了。二小姐素日就與您不和睦,她吃了虧,奴婢自然是高興的。」
「是么?」季芳菲步子一頓,側首看向甜桔:「二妹妹她不是最喜與我相伴么?怎麼到你嘴裡,竟就成了我倆不睦。」
「二小姐何曾與您和睦?」甜桔眉頭皺成了川子:「但凡您哪一樣越過她去,她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比過您。大小姐,她就是個沒心肝的,您可千萬別心疼她,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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