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意穿堂風
5.26
洛盈盈拿着這十兩多的銀子從酒樓出來，走在街上，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她又去了上次那個種子鋪。
店鋪新進了一批新芝麻，旁邊放着一口鐵鍋，估計是準備炒熟后售賣。
洛盈盈探頭看了一眼，想着買一點回去做菜用，於是開口問到：「掌柜，這芝麻多少錢一斤呀？」
那掌柜笑眯眯地走過來說，「炒熟后二兩二錢銀子一斤。生的二兩銀子一斤。」
洛盈盈差點摔一個趔趄，她沒聽錯吧？
「二兩銀子？」
那掌柜見她嫌貴也不生氣，反倒是迎合着：「這芝麻是貴了些，咱們也不產芝麻，這些都是從西域引進來的。不過這東西貴也有貴的道理，芝麻炒熟了格外香，比吃上兩肉還香嘴。」
原來信國現在還不能種芝麻。
洛盈盈頓時心中有了盤算，她可以自己種芝麻呀，豈不是又是一筆生意？
「給我稱半斤生的吧，我回去炒來嘗嘗。」
那掌柜做生意真是和氣，他還記得就是她上次買了番茄種子回去，就知道這小姐喜歡稀罕物，就送了些和芝麻一起運來的花生種子給她。
讓人覺得這一兩銀子花得值。
她路過成衣店，正巧看中一套水藍色的孩子款式的衣服。那衣服做工不錯，走線都很精細。
她轉了一圈，覺得那身深藍色的男式長袍也好看。
成衣店老闆見她似乎有意，立刻上前推銷到：「夫人，那件衣服不錯的。材質布料款式都是一等一的，就是當時裁縫把版型做大了，一般人穿不了。」
洛盈盈想着給薛昭和崽崽買一套同色系的親子裝好像也不錯。
不過現在好像也是親子裝……親子叫花子裝。
「這衣裳什麼價呀？」
見這筆生意有望，那老闆面色一喜：「原來要一兩五錢銀子，給你打個折，只要一兩二錢銀子。」
洛盈盈琢磨了一下，可以接受。於是讓店家把這件衣服和那件水藍色的衣服一起包起來，一共一兩四錢銀子。
至於她自己的倒不用買了。
原主最會打扮。上次洛盈盈清理東西，發現家裡的柜子里全部是她的衣服，每一件拿出來都是最好的料子，夠她穿好一陣子的了。
她又看中了雙綉着小老虎布鞋，可愛的很，生白穿正合適。
一問價，居然要五十文。
畢竟旁邊的草鞋只要五文一雙。
大人小孩的都是一樣的價。
不過驚訝歸驚訝，買歸買，錢掙來就是用來花的。
洛盈盈又去了糧鋪。
鋪子門口擺着最多的是粟米和小麥。
白面也有，位置在偏裡面一點，不過那價格讓人看着直咂舌，居然是粟米的四倍價。
粟米五文一斤，白面要二十文一斤。
但是這幾天吃粗糧吃久了真的有點喇嗓子，她真的不想再吃了。
於是她又稱了五斤白面。
至於油鹽，薛昭上次都買了，就不必再買。
洛盈盈剛準備走，又返回來稱了一斤豬裡脊肉，準備回去做糖醋裡脊。
這次沒有碰見來時那個老頭，洛盈盈坐了另一個人的牛車。
她坐在牛車上，清算今天花的銀子，一共二兩六錢銀子。
這麼一算下來就相當於普通農家半年的收入。
就這還有好多東西沒買呢。
她把棉被的事給忘了。
牛車晃晃悠悠地到長野村門口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洛盈盈付了車錢，背着籮筐往回走。
進過村門口時，忽然感覺肩上一輕。
她警惕回頭一看，只見是薛昭修長的身影立於茫茫暮色里。
站在薛昭旁邊的生白甜甜地喊了一聲：「娘親！」
洛盈盈蹲下來，抱着崽崽親了一下，「你怎麼在這裡呀？」
崽崽仰着頭興奮地回答：「爹爹說出來接娘親！」
這倒是有些意外，洛盈盈好奇地看向薛昭。
薛昭瞥開頭，沒有看她，只是耳垂微微有些發紅。
洛盈盈暗笑，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有意思得很。
三人乘着月色欣然而歸。
晚上吃的簡單，洛盈盈炒了一個土豆絲，又做了一個番茄雞蛋湯，就這白天蒸的大饅頭吃了一頓。
吃過晚飯，薛昭在洗碗。
洛盈盈把薛生白抓去洗澡。
天氣很熱，她乾脆把木桶放在院子裡面給生白洗。
薛生白捂着自己的身體下意識往水桶邊緣縮，有些害羞。
這是娘親第一次給他洗澡耶。
洛盈盈拿着皂角給他搓了幾遍。
越搓越震驚。
不是，崽崽居然洗白了幾個度！她家崽崽原來不是天生黑皮，是後天糊泥呀。
洛盈盈把新買的衣服給崽崽套上。
水藍色的衣服很合身，薛生白整個人像是煥然一新。
她看着心生歡喜，不由捧着薛生白的小嫩臉蛋親了一口，「喜不喜歡這件衣服，嗯？」
薛生白手足無措地捏着身上的衣服低着頭，赤腳站在房檐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洛盈盈潑完水，再蹲下身去看時，發現他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娘親嗚嗚……我喜歡……很喜歡，上面嗚嗚……還有好好看的圖案，我……嗚嗚嗚……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他的回答斷斷續續，時不時抽泣兩聲，鼻子眼睛都是彤紅，像只小兔子。
每次看見徐倉哥哥穿新的衣服，他都會很羨慕。
但是他現在也有新衣服了。
他再也不用羨慕別人了。
他有一個最好最溫柔的娘親。
洗完碗的薛昭靠在門框上，嘴裡叼着根草，瞟着院子里自己兒子沒出息地躲在洛盈盈懷裡哭鼻子。
這真是他的種？怎麼這麼愛哭，一點都不像他。
「崽崽不哭啊。喜歡就好，娘親以後還要給你買好多好多的新衣服，好不好？」
女子溫柔的聲音裡帶着憐惜和無奈。
薛昭嘴邊上下飄動的草忽然停住。
記憶中那個女人的表情從來都是冷漠或者譏笑，像是多看他們一眼都是居高臨下的施捨。
他從來沒有聽過她這樣溫柔哄人的聲音。
這真的……是她嗎？
一個人的變化怎麼有這麼大？
他甚至以為她不會回來了，但是她又出現在村門口。
薛昭不敢細想，但是又忍不住去想，思索那些荒謬的可能性。
過了一會，洛盈盈終於哄好了薛生白，把新鞋給他穿上。
直到晚上睡覺，崽崽都不願意脫下來。
洛盈盈笑了一下，隨他去了。大不了等他睡着了再脫。
薛昭在裡屋的柜子里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
坐在床上清理包袱的洛盈盈忽然叫住他，她從包袱里拿出一件藍色的衣裳走上前：「這件是給你的。你也換上吧，身上那件衣服袖子都破了。」
袖子破了嗎？他好像沒注意。
薛昭盯着她遞過來的那件藍色袍子，半天沒有伸手去接。
洛盈盈見他不動，疑惑問道：「你不喜歡？」
「這是……給我的？」薛昭的聲音無端有些沙啞。
難道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洛盈盈直接將衣服塞到他手上，好聲好氣地回答他的廢話：「是的，給你的。」
「一會試試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我去找裁縫改一下。」
說完，洛盈盈轉身研究那包芝麻去了。
薛昭站在原地，抱着那件衣服。那樣高大俊偉的身影周圍頭一次迷茫着如孩童般無措的情緒。
他抬頭看着洛盈盈坐在房間裡面，昏暗的燭燈照在她的瑩潤如凝脂的側臉，她正在認真翻找包袱里的東西，薛昭的心情有些複雜。
從他記事起，沒一個人關心他餓不餓，冷不冷，更沒有人給他買件衣服，甚至是一雙襪子。
他原以為自己不在乎這些矯情玩意。
然而只有在這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識到他真他媽的嫉妒，嫉妒被人惦記着的感覺。
薛昭忽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酸楚，他轉過身，仰頭看着院子外面的天空，閉着眼深深吐出一口氣。
正值夏末晚風，院子外面的蟬鳴聒噪一片。
周圍的風是熱的，他的手心，連同那件新衣服也是滾燙的。
那是一個被凍了很久的人乍然接觸的暖源。
無意穿堂風，孤倨引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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