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部（步）曲 （一）
5.14
生白立刻搬來兩把凳子。
洛母上下打量着薛生白那身衣服，蒼老渾濁的眼睛裡面透露着精明，面露不悅：「盈盈，我說你給生白穿這麼好的衣服幹什麼？這個年紀的孩子哪個不是在泥里打滾滾出來，穿這種料子真是糟蹋了。」
她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語氣不屑地說：「還不如留着到時候給老二媳婦的孩子裁件褓衣。」
生白被姥姥的語氣嚇到了，低着頭，一聲不吭。
姥姥不喜歡他。
娘親會不會聽姥姥的話，也不喜歡他。
那小身板微微顫抖，如秋風中的瑟瑟落葉，似乎快要哭出來，看上去好不可憐。
洛盈盈不動聲色地將生白擋在身後，「娘，左右不過一件衣服罷了。二哥二嫂那麼疼孩子，還怕沒有衣服穿？」
說到這裡，洛母也乾脆懶得跟她兜圈子。
她裝出一副愁苦的神色，「哎，你哪裡知道我們家生活的艱難。你爹現在還癱在床上，那麼多口人，吃飯都成問題。你是沒見着，阿蓮懷孕過得苦，連雞蛋都吃不上一個。」說着，還裝模作樣的拾了兩把老淚。
餘光緊盯着洛盈盈的舉動，等着她的反應。
洛盈盈當然聽出她的話里的意思，前段時間原主還偷偷往家裡送了四兩多銀子呢，這真是把她當提款機了？
對付極品親戚第一步，裝傻。
洛盈盈也跟着換上了一副難過的神情：「那這可怎麼辦呀？嫂嫂懷孕那麼辛苦，小侄女還沒有出生家裡就這麼艱難了，那還……生不生了？」她小心地問。
洛母聞言瞪大了眼睛，大聲嚷嚷到：「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大孫子好好的，為什麼不生？」
洛盈盈嘆了口氣，娓娓而道：「娘親，你是不知道，這孩子要是生了又養不起，還不如不生。我現在看見生白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好不容易得了件新衣服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娘還說他不配穿這麼好的衣服，心裡就一抽一抽地疼。」
說着說着，她就紅了眼眶，捂着胸口直落淚，似乎不忍再說下去。
誰見了都要感嘆一句舐犢情深。
「你……」「生白他……哎。」
洛母瞪着洛盈盈，張了張嘴，硬是沒湊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過了好一陣，她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被小女兒的話繞進去了。
洛母憋了一會，終於清楚思路，她索性把話坦白了講:
「生白已經被你拉扯這麼大了，你也算已經盡心。但你二哥的孩子還沒有出生，你能幫一點就幫一點。而且再怎麼說這也不是外人，是你共血緣的親侄子。孩子以後肯定會記得你這個小姑的恩情，讓他長大以後來孝順你。」她苦口婆心地勸導。
從哥哥是娘家人，以後肯定靠娘家人在夫家撐腰，到小侄子以後要給她養老送終，這套話術被洛母已經說爛了。
但是這法子以往百試百靈，一般話說到這裡，洛盈盈已經開始掏銀子了。
可惜此洛盈盈非彼洛盈盈。
對付極品親戚第二步，賣慘。
洛盈盈面色有些動容，似乎被洛母的一番話打動，她小聲道：「娘，我也想幫哥哥一把，但是……但是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薛昭他……」說着，她低下頭，似乎有些愧疚，「上次拿銀子回家的事被薛昭發現了，我現在連一個銅錢都摸不着，本來還像找娘借點銀子買東西呢。」
洛母沒想到洛盈盈居然這麼廢物，在家裡一點主都做不了，當即就有些生氣，「你傻呀！怎麼能讓他發現了？你要是連銀子都不能握在手裡，那你在家還有什麼分量？」
洛盈盈耷拉着腦袋，聲音怯怯地：「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薛昭那個性格，他生起氣來可嚇人了，我不敢……」
說完，她不着痕迹地挽了挽袖子，露出白皙手肘上青紫的痕迹。
洛母看着那青紫疊加的醒目痕迹，目光一緊。
這薛昭在外面發狠就算了，居然在家還對媳婦動手？
這下洛母的心徹底涼了半截，看來今天真的是拿不到銀子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洛盈盈，「你呀你呀。」
既然多待無益，洛母也不準備在這裡浪費時間，起身就往外走。
洛盈盈連忙跟上來，「母親不再坐一會嗎？」
「坐什麼坐？不坐了！」她氣匆匆道。
沒拿到銀子洛母心中還有不甘心，回頭瞥見低聲下氣的洛盈盈，忽然問道：「聽說薛昭前幾日獵了一頭野豬？」
洛盈盈趕忙點頭如搗蒜，「有這麼一回事，要不是野豬已經拿到鎮上賣掉了，我肯定帶幾斤豬肉回娘家去看嫂嫂。」
洛母面色更差，幾斤豬肉值幾個錢，那可是一整頭豬呀！
她忽然心生一計，壓低哄着洛盈盈說：「你哥哥那邊實在需要用銀子，趁薛昭現在不在家，看能不能找得到他藏銀子的地方。到時候我再……」
洛盈盈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
等得就是她這句話。
對付極品親戚第三步，發癲。
還沒等洛母把話說完，洛盈盈忽然不可置信瞪大眼睛，驚叫道：「什麼？娘你居然讓我去偷銀子？」
她的聲音原本不大，但此時連帶着詫異的語調特意提高了音量。
此話一出，外面本來已經快要散去的人瞬間又圍了上來。
什麼？又有熱鬧看了？
洛母看着周圍的人，面色一緊。
這死丫頭在幹什麼？
還沒等她開口辯解，洛盈盈搶先一步跪在地上，扯着洛母的衣服，眼淚嘩嘩往下掉。
她凄慘哭訴道：「娘，以前你讓我補貼銀子給娘家，我都給了。但是我現在真的是沒銀子，要是再偷薛家的銀子我真的會被趕出去的。」
「娘，哥哥那為出生的孩子的命是命，難道女兒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薛生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娘親跪着，他也立馬跪在地上。
童稚的聲音一同響起：「求姥姥放過我娘親。」
他無措又難過，「姥姥，我……我把新衣服送給弟弟做衣服，你別要我們家的銀子好不好？」
旁人一聽，這還得了？
這姥姥上門居然是來要外孫的新衣服的？還逼着女兒討銀子補貼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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