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頭婚喜當爹
0.77
大周永觀二十八年，八月初二，宜嫁娶。
烏衣巷謝府紅綢漫天，賓朋滿座。
百年氏族謝氏嫡孫，二十有二的大理寺少卿，京中最搶手的如意郎君謝輕衍成婚了。
京中眾多高門貴女心碎了一地，驚愕訝然。
謝輕衍要娶的夫人居然是一個拖着四歲大兒子的寡婦！
京中貴女不解、痛哭、不甘，又為謝輕衍鳴不平。
清風霽月、如星如月的姣姣君子居然要娶一個這般粗鄙低賤的村婦？
天理何在啊？
謝輕衍一襲紅袍，出塵俊逸的俊顏愈發如圭如璋，玉樹芝蘭，端坐在白馬上，薄而紅的唇緊緊抿着，迷人的桃花眼泛着冷寂的幽光。
火紅的花轎，大紅綵綢上的轎幃裝飾着浮金喜字和如意紋樣，寶塔頂映着光，四角綴着大紅綵球，流蘇隨風輕揚。
「你們聽說了么，小謝大人娶的妻子是一個帶着拖油瓶的寡婦？」
「小謝大人不是大長公主最喜愛的嫡孫么？怎麼會給.......」
「聽說這小夫人乃是小謝大人父親恩人的獨女，遇人不淑，孤兒寡母又遭遇洪災活不下去了，老父只好臨終託孤......」
......
周遭的嘀咕聲，讓謝輕衍難堪，也讓花轎中的沈楚楚心下一沉。
沈父挾恩圖報，臨終前將唯一的女兒和外孫託付給謝元澈。
謝家最重承諾，長房嫡孫中，謝元澈的二兒子已經成親，除了謝輕衍這個六公子別無他選。
故此，跟沈楚楚成婚的人只能是他，謝輕衍。
好似是天生註定一般。
鬼使神差的，沈楚楚抬眼看了一眼曼曼紅紗外的身影，好看的朱唇緊緊抿在了一起。
三年前，她還是恣意的燕北王府小郡主時嫵，燈會貪玩晚歸卻目睹了全家一夜離奇死亡，一場大火毀屍滅跡，她被燕玄衛拚死救出逃往京城伸冤。
卻不料太子竟陷入謀逆自盡獄中，長姐自焚東宮覆滅，她只來得及救下小外甥倉皇逃命，九死一生被眼盲精神錯亂的沈父所收留，錯認成了賭氣遠嫁的女兒沈楚楚。
而真正的沈楚楚早在三年前便和一歲大的兒子葬身洪災屍骨無存，這一錯認就錯了三年。
現如今，守護大周百年的燕北王府只留下她一人苟延殘喘，身上背負着血海深仇，便不得不繼續苟顏借着『沈楚楚』這個身份蟄伏隱忍，等待時機。
只為了燕北王府清名，也為了煦兒，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要披荊斬棘，立於雲巔沉冤昭雪。
喧囂又熱鬧的鞭炮聲，搶喜錢的歡喜聲，統統隔絕在轎簾外，一身大紅嫁衣的沈楚楚面容冷凝，斂目沉息。
花轎很快便到了威嚴肅穆的謝宅，沈楚楚面色淡然，像是木偶一般聽從喜娘的吩咐跨火盆，執紅團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司儀喜慶的話還沒有說完，喜堂外便傳來了一陣密密麻麻的腳步聲，生生叫停了這滿堂喜意。
「大人，出事了，林侍郎......」
一個面容清秀，穿着一襲青衣的男子，為難卻十分嚴肅的湊到了謝輕衍的耳邊，嘀咕說了起來。
沈楚楚耳根一動，紅蓋頭下誰也沒看見，那平淡無波的眼眸劃過一抹流光。
「我知道了。」
一聲清潤冷冽的聲音自身側響起，如同空谷中的山泉流動。
沈楚楚微微出了一下神，她這便宜夫君，聲音還挺好聽的。
倉促的拜堂完成，新郎連喜房都來不及進，便匆匆的換了官服離開喜宴。
大長公主身邊的沈嬤嬤送新娘回去，悄悄的看了一眼東廂房捧着手冊埋讀的小蘿蔔頭，眼眶紅了一瞬。
喜房內，送走了一眾親戚，沈楚楚便直接掀開了喜帕。
「雲凝，煦兒那裡吩咐半夏好好看顧着，按時吃藥，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雲香，更衣。」
雲香捧着一身靛青色長袍，喚了一聲小姐后便手腳利落的服侍沈楚楚換好了衣服，自己則穿上了喜服，蓋頭蒙上身形竟是和沈楚楚十分相似。
謝輕衍一身緋紅色官袍，俊美無儔的面容清冷如雪，半分看不出來新婚之喜。
堂堂戶部侍郎之女居然被人殘-殺扔在平康坊下，兇手狂妄之極不僅是在挑釁律法禮教、更是在挑釁整個大周朝堂。
「謝賢侄。」
林生明紅着一雙眼睛，面容憔悴，「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將小女帶回家中再行查案？」
「林伯父。」
謝輕衍搖頭，「抱歉，這不合規矩。」
「伯父理解，還要請賢侄幫忙，儘快找到兇手，林府感激不盡。」林生明壓抑悲痛說道。
「林伯父放心，這是大理寺份內之責。」
謝輕衍微微頷首送林生明離開，招來天陽，「仵作怎麼說？」
天陽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兩顆小虎牙一說話便露了出來。
「回大人，王仵作已經驗過了，初步判斷死者是用藥過度，與人敦倫，不堪凌虐，小產至死。但死者親人一口咬定自家女兒冰清玉潔，絕不可能珠胎暗結，而且據死者貼身婢女證詞，死者月信正常。寺正程大人已經喚人去叫另一位仵作了。」
「另一位仵作？」
謝輕衍皺眉，「什麼時候，大理寺多了一位仵作？」
「大人，您忘記了，前兩個月您在梧山養病的時候，程大人有跟您提過的，沈仵作很厲害的，協助程大人破了好幾個大案子。」
「人呢？」
謝輕衍想起來了，眉頭皺起，「請問厲害的沈仵作為何現在還沒出現？」
大理寺的人都知道，謝輕衍雖面容俊美無儔，可性情冷酷無凝、鐵面無雙，最厭惡便是尸位素餐之人。
天陽縮了縮脖頸，默默為那位沈仵作點起蠟燭。
沈楚楚一身靛青色男式長袍，眉眼如畫，溫柔似月，急促趕路，白皙的面容染上幾分紅暈。
兩年前，沈楚楚終於收攏燕玄衛，於燕北王府廢墟找到了零碎的屍骨，看到了一些畫面，拼湊線索。
自五歲那年發熱差點早夭，她蘇醒后便多了不為人知的秘密，能看見屍體死亡的畫面。
也是有這個秘密，沈楚楚決定女扮男裝進入大理寺當仵作，以盼真相大白，能報仇雪恨。
寺正程峰看見沈楚楚便像看見救星一般，忙迎了上來。
「小沈啊，你來了。」
「程大人。」
快步上前來到臨時圍起來的停屍間，沈楚楚已經聽程峰將事情說了一遍。
王仵作年方五十，一身仵作的本事和經驗足以讓眾多人望塵莫及，一向都是大理寺的專職仵作。
但，兩個多月前，沈楚楚以一身特殊本事收服了寺正程峰，破獲好幾宗懸案，特批進入大理寺。
現如今，死者親人不相信，大理寺只好再找一個更加令人信服的仵作來驗屍。
沈仵作確實有本事，但十分古怪，驗屍之時最不喜他人在場、也不喜歡記錄驗屍。
沈楚楚一進入帳篷，便聞見了一股奇異而又濃郁的香味，不由得皺了皺眉。
深吸一口氣，走近戴好手套，抬手落在了死者的眉心。
腦袋頓時一陣暈眩，眼前白光閃爍。
了無生息的死者，眉心升起一團黑霧，順着沈楚楚的指尖交織滲透，一幅幅畫面慢慢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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