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婉婉，你見了誰？
27.52
「表哥，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等我消息。」宋婉寧擦乾了眼淚，滿臉不舍。
「你也是。」莫向謙眼含擔憂。
宋婉寧頷首，轉身離開。
上一秒還柔弱無助的神情驟然變得清冷，她嘴角升起譏諷，跨過長長的甬道，火把肆意燃燒，照着牆面猙獰的鬼臉，宋婉寧一襲長春色衣裙行至其間，是昏暗的甬道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明明是最不和諧的存在，可是因着她周身寒涼的氣質，眼底藏着的孤寂以及一閃而過的狠辣，卻又覺得，她合該出現在這裡。
宋婉寧一步步踏上石階，每一步她都走得極其穩重，因為她知道，身後是大晉人人懼怕的詔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若有一招行差踏錯，她將再次萬劫不復……
詔獄的大門被打開，宋婉寧站在高處，幾乎能夠俯瞰大半個上京城。
如今，已是丑時，上京城內寂靜無聲，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只有不遠處的宮門掛着幾盞宮燈，搖晃在風月中……
碧瓦朱檐上的殘燈沒有絲毫暖意，星星點點落在上京城中，像是黑夜裡沉睡很久的怪物驟然睜開眼睛一般，下一秒，就能將一切吞噬殆盡……
晚風帶着涼氣襲來，將宋婉寧的衣衫緩緩吹起，她禁不住眯了眯眼，望向那一方方劃分規整的坊巷，望着那一片片高牆，比屋連甍，櫛比鱗次……
千門萬戶，卻沒有一處是歸處……
她忽得覺得喘不上來氣，「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她一孤魂，終其一生都要被困在孤城之中……
宋婉寧站了很久，久到周身已經被風吹得僵硬，她才慢條斯理地下了台階。
走到馬車前，宋婉寧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
她踏上馬車，掀開車簾，卻驟然睜大了眼睛，心下一陣慌亂，密密麻麻的懼意從後背湧上，幾欲讓她站不住腳。
宋婉寧握緊了手心，簾門被她緊緊拽住，幾乎要掙斷一般，掌心的汗已經沁出，宋婉寧只想逃……
「婉婉，過來。」魏厭昭低啞的聲音響起，一雙陰寒的眸子，緊緊盯着宋婉寧，似是潛伏在黑夜的野獸，只要一秒，便能咬斷獵物的脖子。
宋婉寧心下一涼，她咽了咽氣，緩緩放開了門帘，挪動着步子走進。
珠簾敲響，一下一下打在宋婉寧的心上。
越是靠近，宋婉寧便越是覺得害怕，身後是深淵，身前也並不是坦途……
她覺得有些許凄涼，唇邊掛着一抹慘淡的笑意，突然有些認命，似乎是視死如歸一般。
見此，魏厭昭眉間更是染上一層怒意，他長臂一伸，將宋婉寧一把拉過，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馬車內光線昏暗，燭燈幾乎要燃燒殆盡，他的側臉隱匿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只一雙冰寒刺骨的眼睛，逼的宋婉寧下意識想要後退。
他卻扣着她的後腦，更加貼近幾分，他鳳眸寒涼，陰森森道，「告訴我，婉婉，你見了誰？」
他開門見山問道，一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留給宋婉寧。
「殿下……我……」宋婉寧開口，聲音中不由帶了幾分哽咽，身子也在發抖。
她在怕他？
魏厭昭感受到手下人的顫抖，意識到她在怕她以後，他唇邊升起譏諷，眼神越來越冷。
昏暗中，宋婉寧似乎聽見了一聲冷笑，隨即，身前的人便鬆開了自己。
宋婉寧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魏厭昭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送她回府。」
她聽見魏厭昭如是道，隨即便是馬蹄聲遠去的聲音。
下一秒，簾門再次被拉開，流雲急忙走了進來，將宋婉寧從地上扶起，「夫人，對不起，我……」
宋婉寧搖了搖頭，是她自己做得不夠周全，哪裡能夠怪她。
只是，魏厭昭，竟然這樣就放過了自己？
回到王府，已經是卯時。
天邊已經破曉，宋婉寧一夜沒睡，下車時腳步都有些虛浮，流雲連忙扶住她，眼帶擔憂。
宋婉寧搖了搖頭，隨即回了明月居。
飛來峰上，魏厭昭坐在亭邊，望着樓下漸漸升起的炊煙，見着逐漸支起的晨攤，一個，兩個，街市上，人越來越多，四面嘈雜聲轟然響起，聊天的，叫賣的，小孩嬉鬧聲……全部混入……
一抹光打在他修長的指骨上，握着的白玉瓷杯反射一抹亮光射進了他的眼睛，他緩緩抬眼，側頭望去，眼下一片青色，太陽不知何時已經從東面升起，高懸在天際。
門被突然推開，蘇千越一眼便瞧見了靠在美人靠上的魏厭昭，「聽長叔說，你今兒一早就來了，坐了兩個時辰？」
蘇千越走近，給自己添了一杯茶。
「聽說小美人兒昨夜去了詔獄？」蘇千越好奇地問道。
這宋婉寧果然有魄力，論這整個上京城，誰敢算計魏厭昭啊。
她倒好，不僅算計了，還藉機去見了自己心上人。想想就覺得有趣。
蘇千越笑着飲下一杯茶，卻感覺有一雙冷冷的視線盯着自己，讓他驟然後背發涼。
他轉眼一看，果然是魏厭昭。
他連忙訕笑道，趕緊叉開話題，「後日就是三堂會審了，你打算如何處置莫向謙。」
聞言，魏厭昭眉頭一蹙，有些不耐煩，他冷笑道，「還能如何，她為他做得如此周全。」
貪墨是假的，私藏餘孽物什是不小心的，市籍變更成她的，唯有私放印子錢一罪，在所難免。
他還能如何？
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的乖巧示好，她說不要自己淌這趟渾水，她看向自己亮晶晶的眸子，她伸手拉住自己衣袖討好甜膩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救他表哥罷了……
他禁不住自嘲，只有他自己，看着她拙劣的演技，卻仍然一步步心動，甘願踏入她編製的美夢中……
他自欺欺人，或許也是有一點在乎，才願意騙他的吧……
直到昨夜，他撩開車簾，看見她從詔獄走出，她失神俯瞰上京，周身的凄涼落寞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些在他身邊的巧笑倩兮都是偽裝，只要莫向謙一日在牢里，她就一日都不會開心。
她一心一意，滿心滿眼，都只有莫向謙！
所以，她騙自己去參加宴會，哪怕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也要在深夜悄悄來見他。
她明明那樣警惕的一個人，卻沒有發現，流雲的不正常，沒有發現車夫換成了賀淵，她就那樣失神的走進馬車內，直到見到了他，才回過神來，卻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他瞧着她哭得眼，鼻，唇都在泛紅，為了那個人……
瞧着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走向自己，為了那個人……
瞧着她明明害怕自己，卻還是要留在自己身邊，這一切，還是為了那個人！
魏厭昭眼含殺意，手上的白玉瓷杯在他手中赫然開裂，碎瓷扎進了他的手中，鮮紅的血液驟然滴落，魏厭昭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
蘇千越則是嚇得大氣不敢再出，這次，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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