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憶一殺
7.14
可是，說放下，就真的能放下嗎？說到底，都是自欺欺人，在同一個地方兜兜轉轉，不斷捫心自問，不敢剖開已經被傷過的心，看看那裡還對談燼有幾分真意，若是有，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可若是沒有，又恍然若失。
於是作繭自縛，不願去面對內心真正的聲音。
沈宜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舉棋不定，猶疑懦弱了？
沈宜人想不明白，心力交瘁，她自己身在廬山，局內人看不清。
江絮今天難得待在家裡，懶洋洋地歪在沙發上，看着談燼從門口走過來，一臉煩躁，八成又是在沈宜人那裡碰壁了，便偷着笑，不介意在他心上再補一刀，「哥，你這是怎麼了，又和前女友鬧不快了？你當我家一一好惹的，誰叫你當年傷了她的心呢？」
那句「前女友」着實讓談燼愈發不快，刺得心裡委實難受，冷着聲，「江絮，你嘴裡就不能吐出好話？」
江絮見談燼陰沉着臉，做了個鬼臉，「好好好，我不說了。」
這時，江絮專門給沈宜人設置的鈴聲響起，她連忙接起來，得意洋洋地瞪了眼談燼，「看吧，一一又給我打電話了，我和她才是真愛！」
「絮絮，我有個困擾很久的問題，想和你探討一下。」電話那邊，沈宜人斟酌着開口說道。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江絮一邊說，一邊看着談燼走到中島台，倒了杯威士忌，加了好幾顆冰塊，心裡切了一聲，追不到老婆，就借酒消愁！
「有個女孩，她高中時候暗戀一個人，大學的時候，和那個男生又遇見了，幾次相處下來，她和暗戀的人在一起了。」沈宜人緩緩說着，陳年舊事浮上心頭。
沈宜人以第三人稱旁觀者的角度，再次回憶她和談燼相識相愛的過程。
「男生對女生很好，但是太好了，女生覺得不真實，沒有安全感，他們身份地位落差很大。某一天，女生偶然聽到，男生刻意接近她，是因為一場不走心的賭約，女生覺得，自己的真心被玩弄了，但她選擇去找男生問個清楚。」
沈宜人想起那個時候，自己白天忙於學業，晚上又去做家教，聽到談燼接近她，是因為一個荒唐的賭約，心中有什麼東西碎掉了，下意識就認為，這是真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做家教的那戶人家辭退了沈宜人，她失去了一大筆兼職的費用，她甚至來不及問為什麼。
然後，談燼找到她，拿着一張她和一個高中男同學一起吃飯的照片，質問她，為什麼那個時候，他給她打電話，她不接。
沈宜人反過來問談燼，他接近她，是不是因為一個賭約。
她多麼希望，談燼說不，他從來不會騙她。
可是，當時，談燼沉默了足足一分鐘。
那一分鐘里，沈宜人已經明白了。
那種付出的一腔真情真心被人當作是賭注的感情，真不好受。
她覺得很好笑，果然，現實就是現實，絕無可能像小說里寫得那樣浪漫，剝開虛偽的外衣來看，殘酷得讓人心寒。
笑自己，還以為暗戀成了真，佛像前上香祈禱靈了驗，一片真心卻只是，那些公子哥們輕易拿來開玩笑的賭資，笑自己自欺欺人，作繭自縛。
談母那番話言猶在耳，她說，談燼到時候，是要娶門當戶對的姑娘的，戀愛可以談，但是婚姻大事，不能胡鬧，勸她清醒，認清現實。
直到坐上飛往英國的航班，望着舷窗外飄悠無定的白雲，那滴淚才落下，算是結束了，這場既荒唐又浪漫的白日美夢。
沈宜人現在，心裡猶如一團亂麻，她不是紅塵之外的人，說斷就斷，斷得幹淨，這幾年偽裝得很好，卻在遇到談燼之後，全都亂了陣腳。
想起十六歲，撞見他在開了荼靡半夏的薔薇花叢旁，團團簇簇的花蕊，擁着一張倦懶的臉，眉目俊拓。
他像是從張揚綺靡的油畫里走出來的人，指尖的猩紅煙霧蒼白，無端的，引得她心悸。
談燼看見了她，將煙熄滅，轉過身來，沖她笑了笑，唇往上勾了勾，壓住眼底的煩躁不快。
聲色浮浪場所走過一遭，獨他片葉不沾，對酒色提不上勁，就尋了這麼個清靜的所在，卻被她撞見。
沈宜人知道他，是江絮的哥哥，隨媽媽姓談。
她還知道，他是比她大兩屆的學長，高考理科狀元，照片被掛在光榮榜最上首，一句座右銘：「任我行」，彼時少年尚穿着板正的校服，輕狂高傲，天縱驕子的英姿。
沈宜人的班主任教數學，帶過談燼那一屆的清北班，常在課上提起他，說他狂，有狂的資本。
從很多地方聽說過談燼，卻在今日見到本人，渾身寫着「我不是好學生」，像是磁鐵的負極，異性相吸，好學生沈宜人的心跳得很快，十六年的循規蹈矩，在這一刻偏了航。
後來，沈宜人細細回憶過，談燼待她是真的好，她想要城西的桂花酥，他連夜跨了半座城為她買來；他願意帶她融入他的圈子，護着她不受傷害，她想做什麼他都肯依。
沈宜人不是凡人，現在想起來，對談燼的喜歡，有一部分是潛在的叛逆，縱容自己沉淪，被貼着乖乖女的標籤太久，凡事都要做到最好，最是羨慕談燼的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偏就是談燼身上那股漫不經心的勁，對什麼事都不上心，卻又能輕易佔據一切目光的焦點。
至於怎麼跟談燼在一起，是誰先追的誰，沈宜人自己都不清楚，就稀里糊塗的，談燼說，「一一，要不要和我試試」，她還猶豫會不會太快，但奈何心跳如擂，在瘋狂地說，答應他。
她點了點頭，還覺得不夠，又說，「我想跟你試試。」
光線昏暗，看不清談燼的神色，周圍聲色荼靡，勁爆的音樂踩着心跳的節拍。
毫無預兆的，他吻了下來。
像是在心底練習過很多次，明明都是彼此初吻，他們意外地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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