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放不下他
8.16
回憶到此為止，沈宜人不敢再深究，不願勾起來那些甜蜜得讓她自己都羨慕的畫面。沈宜人說完了，江絮在那邊沉默片刻，問了一句，「所以，那個女生放不下他？」
沈宜人怔了怔，緩緩說，「年少時遇見太驚艷的人，結局又太過草率遺憾，怎能真的說放下就放下了。」
談燼在一旁，將沈宜人這句話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掛了電話，沈宜人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曾經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回想起來都是甜蜜，她付出了真心，怎能說放下，就真的放下。
談燼心裡煩悶，去陽台點了根煙，煙霧入肺，卻怎麼也疏解不了。
當時年少輕狂，尚不知如何愛人。
她在身邊，他以為只要對她好，她就會一直在。
可分手那天，沈宜人卻說，「談燼，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她走後那幾年，他在紐約華爾街，凌晨三點，午夜夢回，只有電腦上冰冷的股市紅線上漲，他連續十幾個小時未曾合眼，只要一閉上眼，那些過往的畫面便會浮現。
總會想起一個畫面，戴尚宇一群人，指着樓下那個仰着頭專註看着光榮榜上他的照片的女孩，笑着說，「談二，你看，你那個小粉絲，每天都來看你。」
那幫人開玩笑似的話，他沒當真，卻因此注意到了她。
陽光下，女孩一身藍白色的校服，皮膚凝白，玉一樣潤的手按着榜上那句他信口說的話，模樣文靜纖弱，看着乖乖巧巧。
那天陽光正好，談燼多看了沈宜人一眼。
再次見到沈宜人，是在江絮的生日宴上，他覺着裡頭悶，懶於應承。
於是在花園一處僻靜的地方躲着，十八歲的年紀，抽的第一根煙，只覺得滿嘴的苦澀，嗆鼻的滋味，不好受，心中的鬱結也並沒有隨着吐出的煙圈消散。
冥冥之中，他抬起頭，她恰好看了過來，就見穠麗荼靡之下，那張清秀幹淨的臉，一雙盈盈的眸子，長得很乖一姑娘，像深林中受驚的小鹿，卻又對他好奇，沒有來得及躲開。
談燼眼看着，沈宜人瓷白的臉頰上染上緋紅，然後扭頭飛快跑走了，回過神來只看見那一抹雪白裙角消失在牆垣，空氣中飄過少女身上的槐花香。
心中那點不樂，頓時消散到九霄雲外，只想着，這小姑娘，挺可愛的。
後來，她接近他，心思都寫在臉上，心下突然生了想跟她試試的念頭。
再然後，沈宜人這個名字，彷彿刻進了他的骨髓里。
沈宜人這幾天很忙碌，忙着寫賀卡，給每個學生都準備一份禮物。
一直到下班，辦公室的老師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沈宜人寫完最後一張賀卡，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發現外面下着大雨，天色暗沉。
她沒帶雨傘，回辦公室找了圈也沒找到額外的雨傘，又回到廊下，望着瓢潑的大雨，時間又不早了，這雨看着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她咬咬牙，折身走進雨中，堪堪拿挎包擋了擋，卻無濟於事。
「沈宜人。」雨夜中，談燼的聲音傳來，雨下得又大又急，他的聲音好似也被雨水打濕。
沈宜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見，漆黑雨霧中，談燼打着傘朝她走過來，不由愣在原地。
「你怎麼來了？」沈宜人問。
談燼走到她身邊，沒有收傘，將她整個人籠在傘下，遮住了飄雨，掌心沾着濕意，虛虛攬過沈宜人的肩，她不由自主被他帶着，共同撐着一把傘。
「我在校門口等了你一個小時。」談燼淡聲，雨霧迷濛，冷峻的輪廓顯得模糊。
「哦，今天有兩個同學找我問問題，耽擱了。」沈宜人語氣稀鬆平淡地說道。
「所以，你來找我有事？」見談燼不說話，沈宜人抬頭看他。
他專門過來找她，無事不登三寶殿。
「先吃晚飯。」談燼沒否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沈宜人沒動，「有事我們現在就說，我還沒跟你熟到這個地步吧？」
她語氣過分疏離，劃清了界限，在提醒他，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雨聲時疏時驟，良久的靜默，大雨沖刷過，過去的畫面變得模糊。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在這樣潮濕的雨夜縱情沉淪，久旱逢了甘霖，不知疲倦地索取。
「沈宜人，我們還不至於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吧。」談燼情緒很淡，叫她全名。
談燼看着沈宜人，她一身淺色的長裙，烏髮及肩，眉眼幹淨秀氣，一如當年的清純。
只是分明，變了個人，變得更狠心，懂得怎麼說話，每一個字都往他的傷口上戳。
沈宜人沉默半晌，最終妥協。
她很想問，「那現在，我們是到了什麼地步？」
沈宜人坐上車，拉開收納格想拿幾張紙巾擦擦雨滴，驀地看到一個很熟悉的東西。
沈宜人將那個造型獨特的小香包拎了出來，指了指香包上繡的雞不雞鴨不鴨的圖案，「這應該是我送給江絮的吧，怎麼會在你這裡？」
香包裡面放着冰橙片，散發着絲絲微苦清涼的味道，那對鴛鴦是沈宜人親手繡的，照着沈母給的樣式，依葫蘆畫瓢，但第一次學藝不精，弄出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東西來，被江絮看到，吵着要，沈宜人就送給了她。
談燼默了默，面不改色地說，「江絮落下的。」
要是被江絮知道，她可不幹，明明就是談燼『搶』過去的。
沈宜人隨口說道，「這個圖案不好看，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再綉一個好看的給你，要什麼圖案，生肖？」
談燼單手打方向盤，轉彎，拐進衚衕里，「就這個圖案好。」
沈宜人後知后覺，鴛鴦，成雙成對，她綉鴛鴦送他，這暗示性特明顯。
沈宜人不再說話，把香包收了，聲音微澀，「我只是隨口說說，現在我已經不會綉了。」
車子停在一家栽了兩排槐花樹的衚衕口旁，外頭雨勢漸漸小了，談燼執着傘，傘面向沈宜人那邊傾斜。
因為是晚上，院子屋檐下掛上了紅燈籠，照得中央小池子的池水波光粼粼，槐花凌亂，揉皺秋水。
「小談，帶女朋友來了？」這家私房菜館的老闆娘是盲人，在櫃檯后負責收賬，聽到聲響，抬起頭，那雙被灰色蒙住的眼睛，循着聲音的方位看過來，遙遙沖他們笑道。
「嗯。」談燼點點頭，沈宜人正想否認，談燼兀自說道：「好不容易追到的女孩子，給槐姨帶來看看。」
槐姨笑得一臉慈祥，手放在櫃檯上，「來，讓姨看看，咱們小談費盡心思才追到的姑娘。」
沈宜人頓了頓，還是伸出手，放在槐姨手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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