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艷曲折柳
26.09
「胡鬧！滿口胡言亂語！」明遠侯怒極，一巴掌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盞里的茶水都濺了出來。
祁雲蕊被嚇得小臉蒼白，整個人都躲到了林照寧的背後。
林照寧也猛的回神，那錦盒還被祁昀珩舉在自己的眼前，裡面紅艷艷的糖葫蘆像是淬了血，讓林照寧渾身不安。
男人的手格外的穩，就好似她不接他便不收手一般。
口中說着買錯了，動作卻沒有一點兒愧疚的意思。
「雖不是寶珠，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嫂嫂不會看不上吧？」祁昀珩說。
他好似半點沒被明遠侯的震怒影響，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照寧。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照寧勉強擠出了個笑道：「小叔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我慣不愛這些小孩子的零嘴，不如就給蕊兒吧。」
不管祁昀珩送她這個出於什麼心思，她萬不能留在自己手裡，林照寧連錦盒也沒接，直接拿出了那支糖葫蘆遞到了背後的祁雲蕊手中。
隨着林照寧的動作，蔣氏的臉色好看了一些，明遠侯則滿臉不耐煩的叫了祁昀珩出門。
林照寧低着頭，卻能感覺到有道目光膠在自己身上許久才挪開，視線里男人的步子漸行漸遠，直到看不到，她的心依舊遲遲沒法安定。
那祁昀珩到底是不是凌恆？若是，他為何不承認？
若不是，他又怎麼好像對自己惡意那般深？
對，就是惡意，最開始林照寧還不太能確定，但當那人頂着明遠侯怒火還要把糖葫蘆塞給她的時候，她哪裡還能不明白？
不管他是與不是，這樣一個人自己都該撇清關係才是。
明遠侯和祁昀珩走後不久，蔣氏便把祁雲蕊和祁穎欣也打發了出去，她把林照寧叫到了身邊道：「寧寧，方才嚇到了吧？那祁昀珩素來古怪，他的話你以後不必理會就是。」
蔣氏手親切的放在林照寧的手背上，話裡帶着安撫的意思。
祁昀珩拿出糖葫蘆來時，她心裡登時升起了探究，直到親眼看着林照寧把那東西給了祁雲蕊拂了祁昀珩的面子時，她才鬆了口氣。
「古怪？」林照寧訥訥道。
那人像是一把刀懸在自己頭頂，現下聽蔣氏主動提起，林照寧也動了些打探的心思。
蔣氏並沒回應林照寧的疑問，只兀自嘆了口氣：「這府里畢竟只有他與忻兒兩個兒郎，侯爺把世子的位置給了忻兒，他心裡難免有怨，你以後遇到他避着就是了。」
是這樣嗎？祁昀珩針對她只是因為祁曄忻的緣故？
按蔣氏的說法好像也解釋的過去，但林照寧總覺得哪裡不對。
林照寧久不言語，蔣氏又說：「你畢竟是忻兒的妻，他明面上也不敢對你不敬，娘也是擔憂他使什麼上不得檯面的手段，還是不同這種人接觸的好。」
從蔣氏的話里，林照寧聽得出來她對祁昀珩頗有不滿，蔣氏的吩咐正合她心意，她點頭道：「兒媳知道了。」
大抵是自己想多了，祁昀珩到底是明遠侯府正兒八經的嫡子，這樣金尊玉貴的人，怎麼可能跑到雲杭做個普通士兵？
以他這樣的身份，就是真入了軍營，那也得是什麼校尉將軍才是。
林照寧回到寧芳苑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午飯用罷，之前沒見過的侯爺的妾室溫氏與高氏都遣人送了禮品過來。
親自備了回禮遣了綠雲去送，紅煙就匆匆來報：「姑娘，翠竹居來人了，說是給您補份賀禮。」
「翠竹居？」林照寧一時有些對不上號。
紅煙忙解釋：「是二公子的住處。」
只聽這個名號，林照寧就覺得頭疼。
雖是心裡不太情願，林照寧也不好把人拒之門外，只得讓紅煙把人請了進來。
本以為來的是翠竹居的小廝丫鬟，看到身着白衣，身姿鶴立的青年時，林照寧面色登時一僵。
當真是陰魂不散。
且一點避諱也沒有。
「小叔怎麼親自過來了？」林照寧問。
祁昀珩又是取了個盒子捧到了林照寧面前，幾乎是和在惠蘭苑如出一轍的動作。
自看到祁昀珩的那刻起，林照寧就已經生了警惕，吩咐了院里的下人都過來伺候，如此在眾目睽睽之下，再看到錦盒，林照寧還是覺得心裡難安。
錦盒依舊被打開了，索性裡面放着的不再是稀奇古怪的東西，反而是一本琴譜，倒算是中規中矩的東西。
祁昀珩說：「今日是昀珩不好，唐突了嫂嫂，父親已經訓誡過昀珩，此行特地補上薄禮，懇請嫂嫂原諒。」
林照寧本來還不想接他的東西，但聽到是明遠侯的意思，她便也不能推拒，正要讓紅煙收了錦盒，就聽得祁昀珩又道：「這琴譜是我前陣子所得，聽說是雲杭貴女間風靡的曲子，上次聽嫂嫂講起畫本子上的雲杭衣飾，便想着嫂嫂應該也會喜歡雲杭曲子，嫂嫂看看這次昀珩可送對了禮？」
雲杭…
聽到這個地名，林照寧又覺得面前的祁昀珩的身影開始和凌恆重疊，她的手都有些顫抖，在對方的注視下拿起了琴譜。
只翻了兩頁，她的神色就怪異了起來。
這確實是雲杭的曲沒錯，卻根本不可能是什麼貴女中風靡的東西。
這曲子林照寧太熟悉了，分明是她在花船上彈唱了無數遍的折弱柳。
這根本就是青樓畫舫里有名的艷曲，雲杭的紈絝子有一個算一個，各個都聽過。
手腕抖了抖，林照寧險些直接將手裡的東西拋到地上，祁昀珩似是察覺到了異樣，關切詢問：「怎麼了嫂嫂？可是我又送錯東西了？」
他的疑惑不像作假，林照寧牙齒咬過舌尖，強行讓自己鎮定：「不是的，東西我很喜歡，勞小叔費心，紅煙，送送小叔。」
根本無心再顧及祁昀珩的反應，林照寧直接態度強硬的下了逐客令。
婆婆說得對，這祁昀珩確實古怪。
這本琴譜簡直是比那糖葫蘆還棘手的東西，但林照寧根本無法探究祁昀珩到底知不知道曲子到底是什麼。
在侯府所有人眼裡，她都是尚書府足不出戶的嫡女林照寧，而不是那花船上賣唱的鶯娘。
林照寧不該聽過折弱柳，她只能當祁昀珩送的就是普通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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