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然沒什麼事,那就睡吧
1.47
隨着司儀一聲響亮的「送入洞房」,黎婉銘抓着紅綢,紅綢後面牽着新郎,大搖大擺進跨進新房。
她眼角的餘光瞟到在擦拭眼淚的大姐黎婉心,還有被春桃攔在後面、已經榮升前男友的裴彥祺。
裴彥祺正跳着腳,氣急敗壞地大罵:「你背信棄義,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不講武德!」
黎婉銘:「再叫就把訂金退回來!」
身後瞬間安靜。
新房是上午剛剛裝飾好的,有些簡陋,裡面只有一對紅燭和兩條大紅帷幔。
黎婉銘:「事出倉促,來不及準備,見笑了。」
新郎含笑:「娘子客氣,為夫倒是覺得古樸雅緻,甚好。」
春桃打發走了裴彥祺,拿着挑蓋頭的喜秤進來,有些迷茫:「姑娘,這蓋頭……咱們還挑嗎?」
黎婉銘看了一眼旁邊長身玉立的新郎,擺手道:「不用,看都看完了,還整那些虛禮幹什麼?」
說完,她又問:「不過你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讓你綁穿湖藍色衣服的舉子嗎?怎麼綁了他?」
春桃也很委屈:「奴婢綁的是福藍色的呀……」
黎婉銘看着「新郎」身上那靛藍色絲質衣袍上碩大的福字紋,陷入沉思。
她忘了,春桃是閩地的丫鬟,口音有些重……
「所以說這才是天賜的姻緣,命中注定。」新郎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地在凳子上落了座,嘴角含笑,目光灼灼。
黎婉銘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道:「那啥,要不……你先自我介紹一下?」
她已經洞房,卻還不知道自己男人叫什麼名字,說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我姓程,名立青,琅琊郡人士。」
新郎好整以暇,娓娓道來:
「我自幼家貧,身體又不好,剛到京城,就大病一場,用光了盤纏,還沒趕上考試。幸好得到娘子收留,不然可能就要餓死街頭了。」
「家貧?」黎婉銘看着他身上的絲綢長衫,疑惑道:「可這衣服看起來很貴啊……」
程立青低頭:「哦,這個呀……這個是我撿的。」
「我當時看到皇榜下面有人捉婿,慌亂中那男人被扒掉了衣服,就撿來穿了……不能浪費嘛。」
春桃生氣了:「你沒趕上考試,跑到皇榜底下做什麼?害的我捉錯人,差點耽誤了姑娘的大事……」
程立青不慌不忙:「主要是想沾點喜氣,三年後再戰。」
三年……
黎婉銘一下子明白過來:「所以你今天死乞白賴非要和我成親,是想找個長期飯票?」
「如果娘子不反對的話……」
「不反對你個頭!」
黎婉銘惡狠狠地說:「我和裴彥祺說的是十天和離,你也一樣!還三年?你想得到美!還有,你這十天沒有報酬,只管飯!這是你自己說的,不能反悔!」
程立青依舊是笑:「十天也行,能吃飽總比餓着強。」
他這麼好脾氣,倒讓黎婉銘也不好意思再發火,她琢磨一會,覺得該說的話都說清了,便吩咐春桃兩句,春桃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外面的鑼鼓班子已經散去,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偶爾的幾聲鳥啼。
黎婉銘:「既然沒什麼事,那就睡吧。」
??
……這麼突然嗎?
程立青一愣,卻見黎婉銘轉身從旁邊的柜子里抱出兩床被褥,鋪在地上,還衝着他一抬下巴,然後自顧自地脫鞋上炕,拉過被子合衣躺下。
哦……分開睡。
不過即便是分開睡,這也太早了一些吧?
現在還沒到酉時呢。
程立青看着外面尚亮的天光:「現在睡?」
床上的黎婉銘,已經給麻利地躺好,還給自己揶好了被角:「嗯,趁現在能睡趕快睡,不然一會可能想睡也睡不了。」
嗯?
什麼意思?
什麼叫想睡也睡不了?
程立青正想問清楚,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似乎是一位老婦人在哭喊,還有一些叮鈴桄榔的器物摔打之聲。
不一會,春桃在外面敲門:「姑娘,老夫人知道了。」
黎婉銘坐起來:「需要我過去嗎?」
春桃:「不用,夫人說她和將軍還撐得住,讓姑娘和姑爺抓緊時間休息,養精蓄銳,明天怕是有硬仗要打。」
黎婉銘:「知道了。」
春桃退下。
程立青站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好奇,走到窗邊,把耳朵貼在窗欞上。
這下聽清楚了。
「狐狸精!」「不要臉!」「勾引我孫女!」「把那個賤男給我人趕出去!」……
東邊的黎家大宅里傳來一個老婦人聲嘶力竭的哭喊。
……
「好像是你祖母。」
他摸摸鼻子,訕笑兩聲:「她好像不太喜歡我。」
「沒事。」黎婉銘道:「她也不喜歡我。」
說完,她又翻身躺下,居然真的打算睡覺。
唔,這怎麼能睡?
黎家擺明有大戲呀!
程立青的好奇心早就被勾起來,他蹲到床邊,兩隻手扒住床沿,熱心地問:「為什麼?你祖母為什麼不喜歡你?」
見黎婉銘不理,他又輕輕去拽她被子。
「娘子人美心善,你祖母不喜歡,那一定是你祖母的問題。」
「娘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明天如果真的有一場硬仗要打,也總該讓我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吧?」
「娘子,娘子?唉,可憐我千里迢迢孤身一人遠嫁到你們黎家,背井離鄉,孤苦伶仃的,若是娘子再不幫我,那我可真的是舉目無親了。」
「夫妻一場,娘子難道真的忍心看我不明不白地去送死嗎?」
黎婉銘睜開眼,皺着眉頭說道:「雖然我祖母那個人不怎麼樣,但也談不上送死吧……」
程立青一手托着腮,眼中精光閃動:「展開說說?」
夕陽斜下,斑斕的光線透過窗欞,落在他玉雕一般的臉上,映出兩個酒紅色的梨渦,似美玉生煙,看的人眼暈。
黎婉銘嘆口氣,坐了起來:「你今天見過我大姐姐了吧?」
「就是在喜堂上充當你高堂的那位姐姐?」
「嗯,沒錯。」
似乎是想起舊事,她的聲音忽然有了幾分低落。
「我爹以前是京城的農戶,二十年前跑到閩地投軍,在那邊娶妻生子。我們姐妹三人,都是在閩地長大的。」
「我大姐姐長得最好看,也最溫柔。爹娘常年駐守軍營,都是她一邊哄着我和二姐,一邊給我們做飯洗衣服,把我們帶大的。」
「二姐姐嘛,性子急,脾氣爆,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不過,她雖然凶,對我們卻很好。每次有人欺負我們,都是她替我們出頭。」
「可是回京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的眸光暗淡下去,像是被無邊的晦暗吞噬。
「兩年前,爹爹因為平息閩地匪寇有功,受封從四品宣威將軍,奉旨回京。」
「從四品雖然不是大官,但爹爹是從六品越級被提拔上來的。在外人眼裡,便是皇恩浩蕩,天家盛寵。我們黎家,也跟着搖身一變,成了京城裡的新貴。」
「祖母開心的不得了,她當了一輩子農婦,還是頭一次當官家的貴婦,被那麼多人追捧,高興的幾乎昏過去。」
「於是,祖母從來提親的人家裡,選了兩戶門第最高、聘禮最多的,將兩個姐姐嫁了出去。」
「一戶是國子監祭酒的兒子,一戶是伯爵府的庶子。」
聽到這裡,程立青已經聽出不對勁來,黎婉銘的聲音里滿是悲涼和嘲諷,還有一絲壓不住憤怒,哪裡有半分姐姐出嫁的欣喜?
章節評論(16)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