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是黎家的人,死是黎家的鬼
2.21
程立青略一沉思,問:「她們出嫁后,過的不好?」
黎婉銘冷笑:「豈止是不好!」
「我大姐姐那般聰慧能幹,那祭酒夫人卻雞蛋裡挑骨頭,嫌她不會京城貴女的那些插花品茶之類的玩意,每天都讓她站規矩不說,還總是稱病,讓我大姐姐日日在她房裡伺候。」
「光是這樣也就罷了,一年不到,那老虔婆竟然以我大姐姐無所出為借口,給她兒子納了兩房小妾!」
黎婉銘的眼裡幾乎冒出火來:
「你說,夫妻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面,哪來的所出?我姐姐倒是敢出,她敢要嗎!」
……
程立青一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才問:「那二姐姐家呢?」
黎婉銘冷哼:「更是一群畜生!」
「提親的時候說的千好萬好,可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庶子不僅外面早就有個美貌妖嬈的外室,家裡還有個溫柔可心的通房!京城裡沒人願意嫁,才把主意打到我們家裡來!」
「欺負我們家是剛回京的,聯合着媒人一起騙婚!祖母倒好,一見對方是高門大戶,就什麼都不顧了,還勸我二姐姐忍……」
「以二姐姐的脾氣,怎麼可能忍?成親沒幾天,二姐姐就砸了他們的伯爵府,聽說還傷了人……」
「後來,他們就以我二姐姐有瘋病為由,將她關了起來,不許任何人探望。」
……
「娘知道了以後,曾想要他們和離,但對方都是高門,娘想盡辦法也沒有用。到最後,反而是想見女兒一面都難。」
夕陽終於湮滅了最後一絲光線,屋子裡面沒有點燈,陷入一片黑暗。
「就連這一次,還是家裡謊稱娘生病了,才把大姐姐接出來,讓她能夠看着我出嫁。禮成之後,她就被連夜接回了陳家。」
程立青垂下眼眸:「所以你這次如此胡鬧,令尊令堂也沒有阻止,反而暗中支持,也是因為不想你再嫁高門,重蹈兩位姐姐的覆轍吧?」
黎婉銘點點頭:「娘說了,以後就是嫁雞嫁狗,也不能嫁高門大戶!一入侯門深似海,如果夫婿不是良人,豪門便是牢籠。」
「所以我的婚事,她一定要讓我自己做主。我不想嫁寧王世子,那就不嫁!我想要榜下捉婿,那就去捉!哪怕最後去父留子,她也給我撐腰到底!」
程立青嚇得一哆嗦,沒來由感覺自己的后脖頸上竄上來一股涼氣:「倒、倒也不用如此徹底……寧王世子,也沒那麼差吧?」
黎婉銘瞥他一眼:「你是外鄉人,不知道。寧王世子是京城裡有名的掃把星,克妻鬼。」
「他八字特別硬,已經先後剋死幾任未婚妻了。」
「那些和他議親的女子,全都死的稀里糊塗,不明不白。有走路摔死的,遊船淹死的,吃飯噎死的……還有首飾鋪子大減價被擠死的,你說離譜不離譜?」
「後來,京城的媒婆路過他們家的宅子都繞道走,人送外號,婆見愁。」
「婆……見愁?」
程立青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抖了兩抖。
「對呀!」黎婉銘道:「我就搞不懂了,一個八字這麼硬的短命鬼,為什麼還非要娶親?他自己平平安安孤孤單單地過一輩子不好嗎?他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
程立青:「可能是有王位要繼承呢?」
黎婉銘白他一眼,繼續道:「後來,皇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看上了我,想把我指婚給他!」
「哼,我就先下手為強,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說!他們寧王府再家大勢大,也不能強搶別人老婆吧?」
程立青立刻道:「定然不會……」
正說着,門外的春桃又來敲門:「姑娘,姑爺,將軍叫你們過去呢。」
黎婉銘:「他們撐不住了?」
春桃道:「是,老夫人鬧得厲害,非要見姑娘和姑爺……」
「好。」
黎婉銘答應一聲,下床便拉着程立青出了門,往黎家大宅正堂走去。
路上,她低聲對程立青說:「我祖母不想認這門親事,大概會想辦法逼你主動退婚,你可千萬要頂住。」
程立青:「娘子放心,我既已與娘子拜過堂,便生是黎家的人,死是黎家的鬼,咱祖母休想讓我離開!」
好不容易娶到一個活蹦亂跳的媳婦,他才不會撒手……
夜半,黎家大宅正堂,燈火通明。
上首之處,坐着一位打扮的華貴的老婦人,一身絳紫錦繡襖裙,頭上插着的金釵足有二兩重,通身珠光寶氣,堆金徹玉。
只不過,此時她髮髻散亂,雙目通紅,一張老臉比鍋底還黑。
地上到處都是砸碎的碗盞,一片狼藉。
黎婉銘和程立青剛踏進屋裡,就聽到一聲爆喝:「跪下!」
黎婉銘撇撇嘴,用腳撥開地上的碎瓷片,撿了一塊幹淨的地方,拉着程立青一起跪下了。
旁邊的中年男子見了,心疼不已:
「娘,地上涼,還是讓婉銘起來吧。再說,剛成親就讓新姑爺下跪,這說出去也不像話啊。」
黎如松四十來歲,長着一張富態的圓臉,白白凈凈,看起來不像風餐露宿的武將,倒像是養尊處優的富家翁。
他對面,還坐着一位英姿颯爽的夫人。
一身利落的箭袖短打,生的劍眉星目,英氣勃勃,此時正捏着一盞茶蓋,並不抬頭,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刮着瓷碗。
黎母的紅木拐杖砸在地上,罵道:「你還知道不像話?她一個大姑娘,自己跑到皇榜底下綁了個男人回來,這就像話了?」
黎如松:「娘,榜下捉婿是我朝傳統……」
「那也是家裡長輩帶人去捉!哪有大姑娘自己親自上手去捉的?」
黎母眼睛陰陰地掃過程立青:「萬一帶了個什麼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回來,豈不是敗壞我黎家的門風?」
程立青卻神色不變,不慌不忙。
他並沒有回答黎母的話,而是先是端端正正地向黎如松夫婦各叩了一個頭:「見過父親母親。」
然後,才面向黎母,朗聲道:「我是琅琊郡來赴考的舉子,說起來也是官身。祖母上來就說我是野男人,難道是在非議朝廷有眼無珠,只選野男人做官嗎?」
黎母沒想到這野男人如此能言善辯,被噎的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她指着程立青,哆嗦了好半天,才說:「你……你無媒無聘,不提親不納吉不下聘,直接跑到我家裡來拜堂,誰家的好男兒會這樣?你到底知不知禮數,懂不懂規矩!」
程立青的眼睛亮起,滿臉都是「你要是聊禮數和規矩我可就不困了」。
他說:「祖母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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