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眸相見
3.7
「蘇采女不僅將您賜下的銀兩賞給了奴婢,還裝點了院子,更是向內府局要了許多新奇的器物,日日在院中練舞。」
李嬤嬤稟報道。
正修剪着蘭花盆栽的皇後手並未停下。
「她要什麼,隨她去吧。」
「不過是個小小采女,能翻出什麼風浪來,其他宮裡有沒有動靜?」
李嬤嬤順手遞給皇后一把剪子,「蘇采女的舉動各宮都傳開了,大家只當個笑話聽聽。」
「連淑妃也沒動作?」
「並沒有,淑妃娘娘前些日子滾下台階,這段時間身體才好,整日里閉門不出。」
皇后輕輕撫摸着蘭花嬌嫩的花瓣。
「這後宮,也算清凈。」
李嬤嬤不吱聲了。
「永樂雖然年紀還小,但為了她日後的婚事,我得從長計議。」
提起她唯一的女兒,皇后話裡帶了些實實在在的溫柔。
很快她話鋒一轉,不屑道,「那蘇采女眼神有些像姐姐,卻輕浮做作,最多曇花一現,宮宴獻舞若是表現好,能得個把月的寵愛,希望失寵前她能懷個孩子,不然後宮幾年無所出,家族裡,太后那邊我也不好交代。」
「娘娘說得是。」
……
「你說你這麼拚命做什麼?搞出這些花樣,就算能得寵,又能得幾時好?何況皇上心有所屬,無論如何你都只是個替身。」
同住南寧軒的沈御女對着在西院練舞的蘇吟譏諷道,她身邊還跟着個唯唯諾諾的曲御女。
蘇吟回以微笑,仍舊專心練舞。
替身算什麼?
只求榮華富貴,不求一絲真情,別說當替身,當替身的替身都行。
咱主打的就是一個不擇手段。
她纖細的身姿像一株鮮活的迎春含苞怒放,沈御女嘲笑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舞姿確實一絕。一旁的曲御女眼珠子咕嚕嚕一轉,讚歎道。
「跳得好好啊,說不定真能得寵呢。」
這話沈御女聽在心裡,不是個滋味。
蘇吟真能得寵?
可就算得了寵,還不是長久不了,冷宮裡多的是失寵后瘋了的妃子。
還是現在與世無爭最好。
話雖如此,可她心裡依舊有些不舒服,曲御女喋喋不休的誇讚更是讓她惱怒,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醋意促使她口不擇言。
「我是御女,你是采女,昨日讓你做的香囊怎麼還不去趕製,宮中尊卑森嚴,你要是忤逆我,有你好果子吃。」
聽到這話,專心致志的蘇吟慢慢放下抬起的右腿,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眼神甚至帶着點笑意。
原主記憶中,蘇吟雖與她們交好,同住一宮,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她們中,沈御女家境殷實,曲御女次之。蘇吟平時對她們也是小心翼翼討好的。
但現在沒必要了。
「昨日皇後娘娘叮囑我專心練舞,不得有片刻懈怠,姐姐卻要在這個節骨眼讓我趕製香囊,不如咱們一起去皇後娘娘面前說道說道?」
「再者,姐姐若是真急用,那就自己動手做吧。」
笑意不達眼底,看得她們有些瘮人。
蘇吟搬出了皇后,其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沈御女吃了個暗虧,只能悻悻回了自己的東院。曲御女左右搖擺不定,最後還是歉疚地看了一眼蘇吟,跟着沈御女走了。
蘇吟輕笑。
這兩人有點意思。
都不是善茬。
不過她眼下有更專心的事要做,原主有舞蹈底子,現代的她也是從小練舞,基本的動作沒問題,關鍵是如何推陳出新。
她早就有了法子。
短短三日,彈指而過。
很快到了皇上回宮的日子。
宣武帝南巡歸來,皇后率領着眾嬪妃在長清宮門口接駕,嬪妃們身着盛裝,燕瘦環肥,各有千秋。
「恭迎皇上回宮!」
一眼望去,宣武帝冷眉蹙起。
全場人頓時噤聲。
皇后頂着他的漠然,依然笑得宛如菩薩,十年如一日看下去,皇帝已經厭倦她這標準的假笑。
後面的妃嬪屏息凝神,好像誰把刀架在脖子上逼她們來一樣。他知道,這些人害怕他,前些年她們還你方唱罷我登場地競相爭寵,如今卻個個像躲起來的鵪鶉。
宮裡一片死寂乏味。
「回宮吧。」
「諾。」
路上,妃嬪們都微微低着頭,宣武帝不經意隨風一瞟,就這一眼,讓他看見人群最後的那個女子。
一身蔥綠盈然的裙裝,膚白勝雪,俏生生站在最後,只有她抬着頭,眉眼顧盼神飛,向他這裡張望。
二人目光短暫相接。
那女子臉頰紅得能滴出血,只一瞬,便飛快低下了頭。
期盼、愛慕、憧憬……
都在那雙澄澈無暇的眼裡具現。
他失神片刻,問起身邊伺候的太監王德海,「妃嬪最後面那兩人是誰?」
「回皇上,是南寧軒的沈御女和蘇采女。」
離得最近的皇后聽在耳里,笑而不語。
皇上目光沉沉,再次投向後面。
那女子早已泯然眾人矣。
蘇吟全然不知前面的事,她站在眾妃最後,原本只是想瞟一眼宣武帝,不料卻和他對視上,她裝作不經意間低頭,心裡卻樂開了花。
皇帝長得真帥啊。
雖然自帶冰凍特效,但眉眼精緻,俊逸不凡,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清貴卓絕的氣質,甚至還帶有幾分誘惑力的冷傲。
陪睡她也不虧啊。
甚至還有得賺。
嘿嘿……
眨眼間便到了晚上,宮宴在紫襟湖畔舉行,徐徐湖風吹來,吹得人十分愜意。
宣武帝和皇后並未同坐一席,皇后的席位挨着宣武帝,她端莊地向皇帝敬酒,皇帝心領,眾妃嬪戰戰兢兢輪番敬酒,說些早就嚼爛了的祝詞。
紫襟湖上的玉台,舞姬們跳着千篇一律的舞蹈。
宣武帝南巡迴來,本就疲乏。
左手第一席的賢妃卻還在不停咳嗽,他蹙起眉頭,眼眸泛冷。
六宮之中,屬賢妃最美,一張臉精緻如工筆丹青。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病美人,三天兩頭病得死去活來,卻總能神奇地續着一口氣。
也許是知道他心繫先皇后,賭氣裝病。
但皇上不慣着她的臭毛病,新鮮勁過去,直接撤下她的綠頭牌,吩咐她專心「養病」。
於是賢妃就徹底擺爛了。
「賢妃身體若是抱恙,可以回去。」皇上拎起酒杯,冷笑一聲。
「皇上這是嫌棄妾身了嗎?」
賢妃有些小矯情。
皇上臉色彷彿浸了一層寒霜,嗓音泛起細密的冷。他漫不經心道,
「這些年你受病痛折磨,若想求個痛快,朕不介意賜你一杯毒酒。」
言下之意昭昭。
賢妃瑟瑟發抖,既不敢吭聲,也不敢走人。
皇上頓覺乏味。
他忽然意識到這裡似乎少了一人,轉頭質問皇后道,「容妃為何不見?」
皇后穩如泰山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裂隙。
「額……容妃一個時辰前給自己卜了一卦,說預測到宴會中她會衝撞到皇上,為免皇上不悅,特意向臣妾請辭回宮。」
容妃家裡出身欽天監,她本人更是痴迷求仙問卦,六爻銅錢從不離手,一副龜殼系在腰間。
他寵過容妃一段時間,但容妃失寵后,不想着如何贏回聖心,越發對卜卦算命瘋狂痴迷,他厭煩不已。
皇上冰封的臉上透着股瘮人的笑。
「好,看來她算卦挺靈,既然來不來都會讓朕不悅,她以後都不用出現在朕眼前了,綠頭牌也撤下來吧。」
賢妃和容妃,一對難姐難妹。
其餘妃嬪更是嚇得不敢吱聲,全都害怕地低下頭,彷彿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如此,皇帝氣稍微順了順。
滿宮嬪妃,都無人敢看他,他忽然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個女子。
她怎麼不在?
一陣淙淙樂聲突然貼着水面而來,一條水紅緞帶從玉台中央飄過,他聞聲望去,玉台正中央的身影纖細婀娜,衣袂飄飄,宛若敦煌壁畫上的飛天神女。
女子
下半張臉蒙着精巧的珠紗,樂聲乍停之際,珠紗陡然從她耳畔滑落,緩緩露出了一張桃花面。
宣武帝眼睫微抬。
這不正是白日里見到的那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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