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的恩情你要如何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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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潯玠說完不再看向溫嫵兮。
他大手撐着傘,刻意放慢腳步,跟隨溫嫵兮的步調,向風禾居走去。
側門距風禾居的距離不過百米,溫嫵兮緊挨着陸潯玠,她第一次感覺這路怎麼這般長。
在點點如流星墜下的雪中,兩人同在一把傘下,本該是件浪漫之事。
但兩人如今的身份是主子和奴婢,溫嫵兮是怎麼想都只覺得詭異異常。
而陸潯玠垂眸看着溫嫵兮那一臉又驚又羞的模樣時,竟恍惚片刻。
好似他們也曾這般一起撐傘走過。
「你可和旁的男子一起撐過傘?」
而後,陸潯玠腦海里忽然浮現出王奶媽向他稟告過的事——
嫵兮在進府前是定過娃娃親的。
溫嫵兮疑惑地'嗯?'了一聲。
她曾經是和他一起撐過傘,不過不是在大雪天,而是在綿綿的春雨下。
但溫嫵兮哪敢向陸潯玠提起他們曾經?
她巴不得他一輩子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沒有,長公子,這是奴婢第一次和男子一起撐傘。」
陸潯玠聽后只覺自己怎這般多慮,娃娃親而已,兩人恐怕連面都沒見過。
他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一抹笑,同她一起走進風禾居。
「展飛,去取一壺熱茶來。」
陸潯玠放下傘,又脫下大氅,然後他帶着溫嫵兮來了茶室。
「這是春茶,嘗嘗。」
陸潯玠親自把琉璃建盞遞到溫嫵兮手上。
溫嫵兮從不愛品茶,但是在陸潯玠的注視下,她不得不裝模作樣地品了又品。
「怎麼樣?」
沒想到陸潯玠竟然還要問她感想。
溫嫵兮頓時有些無措,她這個人能說會算,但對陽春白雪一向不感興趣。
「挺好喝的。」
溫嫵兮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說辭,便像是評價一頓飯菜一般,只說符合胃口。
陸潯玠倒是沒想到溫嫵兮會這般實在,他只是有些驚訝於她毫不掩飾的內心。
他見過太多在他面前扮聰明,刻意附庸風雅之人,但是沒見過在他面前扮蠢的人。
不,陸潯玠轉而想到嫵兮時常嬌憨的模樣,有些人不是在扮蠢,而是真的有些蠢。
「長公子,奴婢能問你一個事嗎?」
這會兒,溫嫵兮見陸潯玠臉色平靜如水,只坐在茶室品茶看書,便想起白天周大娘找她的事兒來。
「說。」
陸潯玠目光投在書上,修長的手指緩緩翻過一頁紙。
「就是之前采碧一事,您預備將她發賣到何處?」
陸潯玠一聽便知曉溫嫵兮這是有事向他所求。
"采碧犯了大忌,把她交給人牙子后自有人安排她的去處。"
陸潯玠淡漠的態度讓溫嫵兮知道他並不在意這些丫鬟的生死。
尤其是犯了錯的丫鬟,能留着她們的命,已經是對她們最大的恩惠。
「嫵兮,你是有什麼事要說?」
陸潯玠看溫嫵兮抿着唇沒有說話。
他往裡建盞里添上熱茶,重新塞到她手中。
「是周大娘前來找奴婢,她希望采碧不要被發賣到勾欄處。」
溫嫵兮將周大娘那日所說又原盤複述給陸潯玠聽。
「嫵兮,往後不必如此心軟。」
陸潯玠聽完后,他才將書放在一旁,抬起眼皮,神色淡漠,
「府里的關係錯綜複雜,那采碧對你犯了那樣大的錯事,你何需為一個罪人說情?」
溫嫵兮當然明白陸潯玠所言為何。
她朝陸潯玠笑了笑,那笑如一朵滴着露珠的嬌花。
「長公子,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周大娘是奴婢曾經的上司。」
「周大娘並未剋扣奴婢,奴婢不能忘這份情。」
溫嫵兮回答的誠懇,讓陸潯玠眼中神色一緩,嘴角扯出一點弧度,
「你如此記情?」
「那我對你的恩情,你打算如何還?」
溫嫵兮萬沒有想到陸潯玠會這般問她,這話令她心跳莫不加快,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而陸潯玠的目光還纏着她,等着她回答他。
「長公子,您對奴婢的恩情,奴婢想今生是還不完。」
「若有來生,奴婢還定為您當牛做馬。」
「呵,你果真知恩圖報。」
陸潯玠看得出來這是嫵兮的肺腑之言。
但正因為這是她發自內心的話,所以他的心猛然縮緊,不太暢快。
她為何如此抗拒他?
難不成是她有所顧慮?
陸氏一族的名號還不足以讓她心動?
忽的,展飛敲門的聲音打破這一剎那的寧靜。
原是展飛這時有要事彙報,溫嫵兮起身開門讓展飛進來,她也才鬆了口氣。
她終於得了機會可以從喘不過氣的茶室逃出來。
陸潯玠今晚會忙到很晚,展飛期間告知溫嫵兮讓她今夜不用等陸潯玠。
溫嫵兮巴不得不伺候陸潯玠休息安置。
她看陸潯玠在茶室問自己的那番話。
那步步緊逼的態度,她真的害怕和陸潯玠再孤男寡女待在一起。
而且更令她想不通的是——陸潯玠明明已經忘記他們之間的往事,怎麼還會對她感興趣?!
按理來說,如今的她,對他來說,應是一個陌生人才對。
尤其是今天他那叫人不可抗拒的眼神,讓她想起渾身就一陣顫慄。
睡前,溫嫵兮安慰着自個兒,陸潯玠絕不會看上甚至喜歡一個丫鬟。
他大概只是一時興起,只要她老實本分,不去招惹他,就定不會被他看上。
不過兩日,便是陸府一年一度的消寒會。
這場宴會是溫嫵兮頭一次在陸府親自策劃的宴會。
溫嫵兮各方面都做得十分周到,本來府上還有許多人想看她的笑話,哪知幾乎都被她的能力給震住。
大家原以為她不過是一個只會耍嘴皮子,有些小聰明的丫鬟。
但哪知她無論是準備階段還是實施階段,都做得無可挑剔。
連依舊謊稱養病的王奶媽臉上都洋溢着自得。
她果真沒有看錯人,嫵兮把宴會安排得別出心裁,十分出眾。
只見前廳花園掛着各色的花燈,園中的雪又被堆成各種動物造型,幾乎是將整個春天搬了過來。
白雪紅牆,生機盎然。
「公子,嫵兮姑娘看不出來還這般有才藝。」
展飛也驚嘆滿園的光景,他完全想不到這是一個丫鬟能想出來的。
陸潯玠背手站在花園的長亭里,他默不作聲地望着園中忙前忙后,或是飛奔,又或是大笑的少女。
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嘴角竟掛着淡淡的笑,眼裡亦是流露出對溫嫵兮的驚嘆。
他沒見過這般明媚活潑的女子,縱然不是在對着他笑,但依舊撥弄着他的心弦。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來襲!
陸潯玠沒見過這般放肆的女郎。
他隱居在東州數年,還是第一次有人,甚至是一個女子,對他說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竟然還想用錢收買他,讓他給她彈琴?
「這位小姐,此處是我的私宅,請小姐出去。」
陸潯玠說這話時還是背對着溫嫵兮,他性格一向淡漠,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一點興趣。
「唔,真沒意思。」
「看你的樣子年齡也不大啊,怎麼那麼像一個老學究。」
可惜,溫嫵兮沒有因此氣惱或者羞愧。
她甚至走到陸潯玠身後,還從花籃里拿出一隻桂花,點了點他的肩頭。
陸潯玠眉眼不覺一皺,他沒見過這般不知羞恥,膽子還有些大的女子。
他下意識轉過身,想瞧瞧是哪家女郎,這樣不識大體,沒有規矩。
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溫嫵兮心下一驚,只嘆菩薩竟然這麼快就顯靈了!
「公子,你長得真好看,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公子這般俊俏的人。」
而在陸潯玠眼裡,眼前笑得明媚的妙齡少女,和女流氓沒有區別。
可惜一副好皮相,內在低級無味,叫人厭煩。
「公子,你為何不說話?」
「難道是因為公子見到小女的顏值,害羞了?」
溫嫵兮嗤嗤地笑着。
她知道昭隱寺後院住着好幾個趕考的窮秀才,想必這個公子也是其中一人。
看他穿的衣服不是什麼好料子,溫嫵兮貼心的想,下次過來,一定要給他帶一身好衣服過來。
不過陸潯玠心裡異常煩悶。
他臉上的表情甚是不虞,怎麼眼前的女郎是個瞎子不成,怎麼還在那兒自說自話?
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而溫嫵兮看陸潯玠坐在琴旁,一臉的漠然,對自己置之不理的態度,她心裡頓時又覺得無趣。
縱然有好的皮相又如何?更重要的是合得來。
溫嫵兮嘆了口氣,看來菩薩今天沒有顯靈。
縱然這個公子長相十分符合她的心意,但是這公子宛如一座冰山。
她素來體寒,可不想成日和一座冰山生活在一起。
「公子,有人說你着實無趣嗎?」
「哎,真是可惜了。」
最後溫嫵兮嘖嘖』了兩聲,毫不留情地又離開了。
彷彿剛剛在那兒嬌笑着說話,故意逗陸潯玠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陸潯玠盯着關上的竹門,一時間竟有些啞然。
明明是他不耐煩有生人闖進。
那個妙齡少女對他一臉嫌棄是什麼意思?
等到張貴全手拿齋飯回了竹屋后,陸潯玠還在彈琴。
神情專註,神色淡淡。
「公子,請用飯吧。」
張貴全小心翼翼地把齋飯擺在木桌上,畢恭畢敬地退到一旁,又燒了壺熱水待會兒泡茶。
「貴全,剛剛有一個陌生女子闖了進來。」
這時,陸潯玠按了按琴弦,才看向張貴全。
張貴全馬上反應過來,他沒好氣的撇了撇嘴,
「那女郎也太沒有規矩了!老奴可是專門警告了她的!」
「無事,看來這處竹屋是住不得了,你去給主持說一下,我還是搬到後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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