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試探
20.18
時間一晃而過已是仲春，初雪消融，萬物復甦，綠意盎然。
長廊過道，尖尖的檐角處殘留的雪水沿着凹槽滴滴答答落下，欄杆以內，綠萼梅和垂絲海棠爭相綻放，白綠紅紫的花瓣交錯纏繞。
自從永平侯夫人後找來的教習嬤嬤周嬤嬤到飛蕪院后，沈蘭蘭壓根無法見縫插針找沈蕪麻煩，因此，這一個月沈蕪過得十分舒暢，除了學習規矩，餘下的時間不是練字以靜心凝神，就是在鑽研胭脂水粉。
今日微風柔和，艷陽當空，雨雪消霽，沈蕪見正是外出的好時機，索性帶着綠沅一同到後花園轉轉，摘些新鮮花瓣回去做胭脂水粉。
是以，沈蘭蘭來到後花園的時候，就看見沈蕪穿着粉藍相間的繡花對襟長裙，胳膊挎着一個花籃，裡面放滿精挑細選摘下的枝丫花瓣，露出的褐色表面則是盛滿初春雪水的瓶子。
綠沅則撐着一把油紙傘，替沈蕪遮去時不時冒出來的雨水。
就在主僕倆沉浸在挑選花瓣的樂趣之中時，一道令人生厭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姐姐好興緻啊，這麼早就來欣賞美景。」
沈蘭蘭髮髻上插滿珠釵，蓮步款款朝着長廊走來，身後跟着秀竹。
綠沅和秀竹各自行過禮。
「喲，摘了這麼多花瓣，莫不是想用來討母親歡心？」
沈蘭蘭探頭往籃子里一瞧，扯着笑，半疑半問道。
沈蕪清澈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沈蘭蘭，似乎是看穿她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緊張，隨後展顏一笑。
「說來也是巧，我無意中聽丫鬟說起過母親素來鍾愛臘梅，我想着這綠萼梅亦是梅花的一種，便尋來摘些回去送給母親。」
沈蘭蘭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是露出后怕的神情，皺着眉，拉過沈蕪的手體貼道。
「是嗎？那這丫鬟可真是心思歹毒啊！」
「蘭蘭妹妹何出此言？」
「姐姐你剛回來沒多久，不知道母親最討厭的就是梅花，這丫鬟故意在你面前傳遞錯誤的消息，可不是心思歹毒，想害你被母親責罵。」
「竟是這樣——！」
沈蕪眉心一跳，臉色一白，心臟砰砰直跳，仔細一看，額角似有汗珠滑落。
「這次多虧了妹妹提醒，不然姐姐我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又要岌岌可危了，姐姐感激不盡。」
綠沅看着自己小姐那爐火純青的演技，腦海里小人在尖叫。
沈蕪先是感激一番，下一秒，後悔懊惱，手足無措，猶豫不決的表情接相浮現在臉上，看着沈蘭蘭似乎有話要說，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沈蘭蘭哪能放過套取消息的機會，見沈蕪還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挽過沈蕪的胳膊，眼裡滿不耐煩，嘴上卻親昵地主動詢問。
「我瞧姐姐可是有心事？不妨說給妹妹聽聽，或許也能指點一二。」
聽到這話，沈蕪抿緊唇瓣，斂下眉眼，低頭扣着手指，把搖擺不定地姿態做足了。
這沈蕪此前還一副敢和她對嗆的囂張模樣，怎麼今日再見是這般畏畏縮縮的做派，難不成真是學了一個月規矩，性子變老實了？
沈蘭蘭若有所思。
良久，沈蕪抬起頭，終於下定決心，將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微紅的眼眶把沈蘭蘭嚇了一跳。
「蘭蘭妹妹，當初我剛入府之時，聽信小人讒言，誤以為你是心腸狠毒之人，三番五次陷害於我，因此和你作對，可今日你提醒我母親討厭梅花，我才知道，究竟誰才是真心對我的人……嗚嗚，你可願意原諒我？」
沈蕪哭得梨花帶雨，說自己識人不清，實則借着用手帕擦拭淚水的機會觀察沈蘭蘭的神情，知道後者大概是相信她說的話，此時，只需要有人推波助瀾，就可以打消沈蘭蘭懷疑。
沈蘭蘭將信將疑地看着沈蕪，腦子飛速思考着，仔細想來沈蕪一個胸無三兩墨的鄉下野丫頭，哪來這麼多心計本事和她作對，更遑論可以看穿她的計謀反將她一軍，定會她背後有人在攛掇搗鬼。
可見沈蕪是個沒腦子的蠢貨，接下來就不用特意針對她，當務之急，是要先揪出她背後搗鬼之人。
沈蘭蘭氣憤不已。
「真是可惡！沒想到府里竟然還有這等包藏禍心之人，姐姐也是被小人所陷害，我豈有計較之理。」
「當務之急，是要先揪出此人嚴懲不貸，以防她/他再生事端，姐姐，你還記得攛掇你之人是誰嗎？」
沈蕪搖了搖頭。
「此人並非府中下人，帶着面具，行蹤不定，我也不曾見過她的真實樣貌，只知道她是一女子，武功高強。」
「是嗎？」
沈蘭蘭有點懷疑。
「千真萬確，我與此人只見過三面，每次她都戴着紅色的面具，我曾經也有過懷疑，問過她叫什麼，家住哪裡，可她半個字都沒有透露。」
沈蕪頓了頓，回憶道。
沈蘭蘭偷偷白了沈蕪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難怪會被人利用。
就在兩人交談期間，沈晏安閑來無事也來到後花園轉悠。
這些日子他被父親派來的人強押着在屋子裡學習，都快憋死了，好不容易求來母親心軟把人調開，可不得出來透透氣。
出來前，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得出府找那些狐朋狗友鬼混，沒辦法，只能在府里瞎轉悠。
主子不順心，作為貼身小廝的四喜自然要為主子分憂解愁，便提醒少爺池子里的冰應該融化了。
於是，沈晏安便拿着魚食來喂池子里的錦鯉。
剛進入後花園，他就看到前方長廊有兩個人影，定睛一看，居然還是沈蕪和蘭蘭姐，這兩人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而沈蘭蘭也發現了沈晏安的身影，就是她剛剛那一個白眼，讓她瞥見赭黃色衣袍的一角，隨即計上心來，不如藉此試探沈蕪，也好讓她徹底安心。
這麼想着，沈蘭蘭趁沈蕪陷入回憶之時，悄摸摸靠近她，先是伸出手拉住沈蕪的胳膊，隨後用背影遮擋住沈晏安的視線，腳步往後退，隨後一個打滑。
「姐姐，你瞧這綠萼梅——啊！」
緊接着一聲驚叫，沈蘭蘭向後倒去，摔了個狗吃屎，身子順勢滾到一旁的泥土上。
「蘭蘭姐！」
沈晏安瞳孔一縮，隨即腳下生風跑過來將沈蘭蘭扶起。
「你有沒有傷到哪？」
得知沈蘭蘭沒有大礙后，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繼而轉過身怒氣沖沖將沈蕪推到在地，後者手腕擦過地面破了皮。
沈晏安就像沒看到一樣，反而居高臨下地教訓沈蕪。
「沈蕪，你真是太惡毒了，蘭蘭姐哪裡招惹到你，你居然下手推她，這次可是我親眼撞見你故意推到蘭蘭姐，別想着狡辯推卸責任，立刻向蘭蘭姐……。」
「道歉」兩個字硬生生被沈晏安憋了回去，隨即瞪圓了雙眼，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沈蕪的動作，不假思索道。
「沈蕪，你吃錯藥了吧？」
沈蕪瞪了沈晏安一眼，一反常態沒有懟回去，而是十分緊張地上前對着沈蘭蘭噓寒問暖，關切道。
「蘭蘭妹妹你沒事吧，都是我的錯，你好心給指着梅花讓我看，我卻害得你摔倒。」
「並無大礙，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你的手……」
沈蘭蘭挑眉，方才她擋住了晏安的視線，所以在他的視角中是沈蕪故意推倒她。
現在面對晏安的指責，沈蕪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對她道歉，看來她說得應該是真的。
沈蕪用帕子將傷口簡單包紮了一下。
「無妨，晏安弟弟也是擔心你，情急之下才不慎把我推倒，我不怪他。」
沈晏安聽到「晏安弟弟」四個字時，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有些嫌惡地看了沈蕪一眼，對於後者的改變只是嗤笑一聲。
「算你識相，看在你主動向蘭蘭姐道歉，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
少年從鼻孔冷哼一聲，雙手抱胸倚在柱子上，滿心滿眼只有沈蘭蘭一人。
「蘭蘭姐，這花有什麼好看的，不如你來陪我喂錦鯉吧，你不知道，這池子里的錦鯉經過一個寒冬，變得更加肥胖了。」
沈晏安笑嘻嘻地擁着沈蘭蘭往池子邊走去，後者笑罵一句「沒個正形」，四周的丫鬟小廝人不免感嘆一句二小姐和四少爺姐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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