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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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燙手山芋

  宋璃回房換了身衣裳,正待出來向宋父請安,卻只聽得花廳內傳來宋珩同人爭辯之聲。

  「這差事分明便是為難父親,內務府實在欺人太甚!」

  隨即,便是宋父的沉聲呵斥:「珩兒,噤聲!」

  宋璃隔着屏風,只瞧見宋珩臉色通紅,宋父正客氣地對一個長身玉立的青衣男子歉疚道:「慚愧,犬子魯莽,叫謝大人瞧笑話了。」

  那青衣男子似是並不以為意,只是擺了擺手:「無妨,令郎關心則亂,乃是人之常情。宋大人還是用心籌謀吧,此番到底是陛下登基后初次選秀,所用的賞賜,必得是極好的,否則,只怕宋大人難免要落上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宋父垂着頭,連連點頭稱是,再三道:「多謝謝大人提點,宋某理會得這個中的利害。」

  宋璃還在屏風后悄悄打量那位「謝大人」,宋珩已經氣鼓鼓地退了下來,忿忿道:「若非父親阻攔,我定要將那謝如琢罵個狗血淋頭!」

  宋璃忙斟上一盞香茗,柔聲問道:「阿兄,究竟出了何事?」

  宋珩飲下熱茶,總算平復了些,卻依舊心中不快:「我還當這謝如琢是什麼青年才俊,竟也是內務府那群宦官的鷹犬!想來他年紀輕輕,卻能身居高位,只怕也是用了賣官鬻爵的腌臢手段!」

  謝如琢?

  宋璃對他也是略有耳聞的,傳言他七歲能作詩,十二歲便中了秀才,十七歲更是一舉奪魁,高中狀元。如今年方弱冠,便已官拜正三品工部尚書之職。

  這工部,雖為六部之末,但天子登基不久,既要重整宮殿,又要修建皇陵,正是用人之際,甚是看重謝如琢,是以世人皆知,這位謝大人,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宋珩不曾察覺妹妹面露沉吟之色,又道:「父親自上任以來,多少雙眼睛便死死盯在咱們宋家身上,巴不得抓住一個錯處,便叫父親失了大好的前途!」

  「現下聖上登基,大封六宮,又廣選天下秀女,充實後宮……內務府的意思是,賞賜後宮的釵環宮花等物,悉數交由咱們平江織造置辦。」

  他頓了一頓,又道:「天子繼位不久,國庫空虛,加之聖上又奉行節儉之道,這批宮花,不但要做得風光體面,還得緊縮銀根,只花費區區一萬兩!」

  賞賜後宮嬪妃的宮花,自有祖制可循。

  想來內務府也知道,自己撥出的這點銀兩,實在不夠置辦什麼稀世奇珍,所以倒也並未明令規定下款式。

  話雖如此,但首飾慣用的東珠,綠松,紅寶,血珊瑚……又有哪個是價廉的?

  「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差事,不是蓄意刁難又是什麼?還有那姓謝的,身在工部,同咱們平江織造並無什麼公務往來,現下巴巴地趕來替內務府傳話,定是別有所圖!」。

  宋璃瞭然——也難怪宋珩疑心。

  天下絲織,以平江織造,錢塘織造,與江寧織造為首。

  這其中,江寧織造署所產的絲織,是專供天子與皇室宗親的貢綢,而江寧織造,自然也堪稱皇商之首,位極人臣。

  江寧織造員外郎,走馬上任之前,大多先於平江織造署歷練一年。

  宋府門第平平,卻忽而得了這平江織造之位。

  君心難測,焉知宋父自此以後,是否便會平步青雲,接任金陵織造,成為天子心腹?

  朝堂內外,群臣各有私心,宋父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可這第一樁大差事,着實是個燙手山芋。

  若是他能順順當當交了差,倒也皆大歡喜,否則,不等天子怪罪,只怕后妃們的微詞,便足夠宋父喝上一壺。

  宋璃聽罷,俏臉一寒。

  本還瞧着那謝如琢生得劍眉星目,是個英俊魁梧的美男子,現下一想到他也是來拉宋父下馬,圖謀平江織造之位的,便只覺得他一舉手一投足,都透着狡猾算計,面目可憎。

  她定了定神,取了一塊熱氣騰騰的定勝糕,塞給宋珩。

  這糕餅方子,亦是她從系統抽獎所得,本是為了給宋珩秋闈討個高中的好彩頭。

  「阿兄莫急,吃塊糕餅甜甜嘴兒,叫阿璃去會一會這位謝大人!」

  不等宋珩回答,宋璃理了理衣裳,臉上掛了個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捧着那盤定勝糕,轉過屏風走了出去。

  「父親,談了這樣久的公事,尚未用膳,不如嘗嘗廚娘新做的定勝糕,正好當做茶點。」

  她朝謝如琢福了福身,將那盤子定勝糕擺在兩人面前。

  「父親,這定勝糕,有攻克重重艱難險阻,大獲全勝之意,阿璃相信,父親繼任平江織造后,無論是遇上了何等為難的差事,必定都能辦得順順當當,為聖上分憂!」

  她又轉過臉去,不卑不亢地瞧向謝如琢,笑得天衣無縫。

  「大人身在京城工部,卻遠道而來我平江,實在是辛苦了。大人事無巨細,樣樣上心,定然也能左右逢源,仕途蒸蒸日上。」

  「這定勝糕中,加了杏仁,核桃,松子為餡,補心養神,大人殫精竭慮,不妨嘗一嘗,於身子大有裨益。」

  宋父最清楚這麼女的心性,聽出她話中有話,忙看向謝如琢,見他神色如舊,似是並未察覺什麼異樣,忙沉下臉道:「阿璃,還不退下!」

  宋璃到底不便在外男面前拋頭露面,垂下頭,又行了個禮,便乖順地轉身而去。

  謝如琢拈起一塊定勝糕,銀錠子形狀的糕餅色澤緋紅,上頭印着「定勝」二字,煞是喜慶吉祥。

  他若有所思地瞧向宋璃的背影,沉聲道:「宋大人的千金,口齒好生伶俐。」

  先是警告自己,這宮花差事雖是個燙手山芋,宋家卻自有應對之法,再以「左右逢源」暗指他這官位來路不正,最後還要用那定勝糕補心之說,諷刺自己汲汲營營,機關算盡。

  明明是嬌花一樣軟糯甜美的小姑娘,巧笑倩兮,卻字字帶刀……

  謝如琢細細咀嚼着口中的定勝糕,又飲了一盞清茶,淡淡的苦香恰到好處地中和了餡料的香甜,只剩下齒頰留香。

  「謝某的話已帶到,宋大人既然已有對策,我便不再叨擾了。」

  他起身告辭,宋父忙親自送客,吃不準謝如琢是否聽出了宋璃言語中暗暗的擠兌。回來瞧見他們兄妹兩個憤憤不平的模樣,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

  「珩兒,你怎也隨着妹妹一同胡鬧!」

  宋珩不以為然:「那姓謝的幫內務府傳話,定是他們的鷹犬,不懷好意,阿璃說得好!」

  宋父哭笑不得:「謝大人是因公務,前來平江,機緣巧合之下偶然得知了宮花之事,才特意在傳旨之前,前來提點為父一二!人家本是好意,怎料卻被你二人這一番搶白!」

  宋珩與宋璃面面相覷——他們今日,竟是錯怪了人家?

  宋父又氣又急,還是孟氏在一旁勸道:「夫君,現下責備兩個孩子也於事無補,不如先想想看,如何用一萬兩銀子,做出內務府所要的宮花才是要緊。」

  提及此事,宋父不由更是滿面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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