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生漆謝禮
11.11
見宋璃滿面惑然不解之色，謝如琢也不賣關子。
「此番我奉命，重修宗廟，平江城多雨，椽柱受潮易腐，唯有塗飾桐油與生漆可解。」
他早早便往京師送了摺子，工部的桐油，月余前便已然送到，但偏偏那生漆，卻始終推三阻四，拖了又拖。
「此番查抄章氏墨坊，所得生漆不少，知府大人知我所難，索性便將生漆悉數交由我處置，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若非五小姐察覺那仿製墨有異，只怕工部此番，必定無法按時交差。五小姐雖是無心插柳，但這份恩情，謝某卻是要好生答謝的。」
宋璃無功不受祿，忙連連擺手推脫，可謝如琢卻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謝她相助之恩。
宋璃無奈，又苦於人多眼雜，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不便同謝如琢這外男，大庭廣眾之下拉扯，只得先邀他一道回府，用上一餐家宴，再敘不遲。
正好宋父亦早有同謝如琢結交之意，若能趁此良機，二人把酒言歡，日後在朝中相互扶持，也算是一樁美事。
謝如琢欣然同往，席間，酒過三巡，謝如琢招了招手，身後的小廝便急忙捧上幾隻精巧的錦匣。
「宋府數次以名貴筆墨相贈，五小姐又有恩於謝某，謝某不勝感激，特備下了一份薄禮，還請宋大人笑納。」
他贈予宋父的，是一幅磅礴恢弘的山水冊頁，給宋家兄弟兩人，各贈了一方端硯。
至於宋璃，朱漆錦匣打開，那璀璨奪目的華光，霎時便令席間眾人不約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套熠熠生輝的鴿血紅寶石頭面，閃耀的絢爛光輝，宛若漫天星辰，炫目而迷幻。
宋珏忍不住「哇」地一聲驚叫起來。
「這頭面色澤濃郁，定能襯得五妹妹愈髮膚白勝雪！謝大人真是好眼力！」
宋瑾硬生生壓下心中按捺不住的艷羨，在桌下不着痕迹地悄悄踢了宋珏一腳。
宋璃將那些小動作視而不見，眼中亦有驚艷之色，一閃而過。
她自認，這一世，身為宋府千嬌萬貴的五小姐，也算是見識過了許多精巧的釵環步搖。
可如今，細細端詳着眼前這副巧奪天工的鴿血頭面，她才總算明白，為何那些后宅的貴女小姐們，會為了爭奪一件衣裳，一套首飾，終日吵得不可開交。
良久，她終於將目光收回，柔聲道：「謝大人，這禮物太貴重了，我實在受之有愧。」
見謝如琢神情黯了一分，宋璃生怕他誤解，忙道：「謝大人，您若一定要贈我謝禮，我倒是當真有一樣物事，心心念念良久。」
不等她開口，謝如琢面上卻露出瞭然之色。
他笑道：「宋五小姐，是否屬意那批生漆？」
宋璃當日，將桐木漆煙墨，說得天上有地上無。
謝如琢生着一顆何等聰慧的玲瓏心，自然不難猜出她的惦念。
若能得這生漆，製得新墨，必能令寸金坊，如虎添翼。
謝如琢招了招手，只見小廝裹着一席厚實的蓑衣，又牢牢地取帕子掩住了口鼻，這才小心翼翼將一口大瓮，緩緩抬了上來。
「五小姐，請。」
宋璃喜上眉梢，掀開蓋瞧時，果不其然，那瓮中泛着淡淡柔光，宛若一池映着星光的秋水，正是從章氏墨坊查抄的生漆。
宋璃顧不得宋家眾人尚在席間，便急忙貪婪地抱住了將那壇生漆。
「謝如琢！這漆……也是送我的禮物？」
見謝如琢含笑點頭，她忙道：「這禮物我很喜歡！你放心，等我做出成品，保證不會少了你的那一份！」
她眸光中神采奕奕，一張小臉更是因着喜悅，而漲得通紅。
宋父本還想呵斥她不成體統，但想起這小女兒，自從那日他領了制宮花的差事以來，做絨花，開墨坊，處處儘力，勞心傷神，儼然彷彿是個大姑娘。
此刻她好不容易露出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天真爛漫，宋父再也不捨得苛責，面露幾分笑意，對謝如琢拱了拱手。
「謝大人一番好意，宋某實在卻之不恭。這生漆，宋某便代小女收下了，至於那頭面，還請謝大人帶回去吧。」
待送走了謝如琢，宋璃依舊戀戀不捨地守着她那壇生漆。
宋父想起生漆有毒一事，勸道：「璃兒，小心，這生漆，且不忙用。」
孟氏亦斂了笑意，看宋璃滿眼若有所思，似是已然打定了處置生漆的主意，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阿璃，寸金坊眼下的確蒸蒸日上，但依着阿娘之見，桐煙墨歷盡風波，好不容易才坐上了這平江城中一家獨大的位置，不如便安心製備桐煙墨，暫且莫要再節外生枝了。」
「墨坊有桐煙與松煙二者，各領風騷，若再要制那甚麼漆煙墨，小心貪多嚼不爛。」
孟氏語重心長，神情之中頗有幾分凝重，似是唯恐宋璃得意忘形。
宋璃如何不懂這道理？
且不說桐木漆煙墨的製法，冗雜繁瑣。
這瓮生漆，她另有妙用。
「阿娘放心，阿璃理會得。」
宋璃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宋父，關切問道：「父親，不知您奉命進獻宮中的絨花，準備得如何了？」
宋父似是不曾想到，女兒竟會主動問起自己的公務。
他略一思忖，卻還是坦言：「諸般工序，工匠們已然掌握了大半，也製成了幾件樣品，呈送進京后，內務府瞧着十分滿意。」
織造署的匠人們，只消再將連日來制好這些絨花，分別裝入錦盒，送入宮中，宋父這份燙手山芋一般的差事，便總算是順順當當地了結了。
宋璃莞爾一笑，卻又開口道：「敢問父親，安置宮花的錦盒，又預備選用什麼形制？」
見宋父面露不解之色，宋璃柔聲道：「父親且想想看，這絨花，取材自蠶絲錦線，雖栩栩如生，但後宮妃嬪們見慣了金玉首飾，從未聽過絨花之名，只怕難免不以為然。」
「正所謂『酒香也怕巷子深』，若那些貴人們，因着心有偏見，甚至根本不曾親眼瞧一瞧父親進獻的宮花，便心生嫌棄。屆時聖上怪罪下來，治您一個辦事不力之罪，豈不冤枉？」
宋父萬沒料到這一層，被宋璃一語道破，登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璃兒，幸虧有你，否則……」
「聽你之言，莫非已然想到了對策？」
宋璃點了點頭。
她一早，便看中了系統商城裡，做工十分繁複精巧的大漆妝奩。
只可惜，彼時她囊中羞澀，縱然那妝奩如何巧奪天工，她也只能望洋興嘆罷了。
但如今……
有生漆在手，又有售出松煙墨所得的積分，還在不斷上漲，宋璃儼然便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小富婆，大有底氣。
準備區區妝奩，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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