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線雕漆藝
13.17
宋璃的寸金坊，人頭攢動，往來賓客，絡繹不絕，爭先恐後地訂購紙墨套餐，如此盛況，章掌柜瞧着，卻只覺得扎眼。
一個夥計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問道：「咱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那批宣紙，現下竟也乏人問津，該如何是好，還請掌柜的定奪……」
章掌柜臉色烏青，便如同疾風暴雨前，遮天蔽日的雲頭，死死地盯着寸金坊那廂的人聲鼎沸。
溫良帶着兩個夥計，站在門口迎來送往，左右逢源。
往來賓客，許多亦是有功名再身的，但因着求購那「紙墨套餐」，少不得也要同溫良客氣幾分。
他遠遠瞧見了站在墨坊外翹首以盼的章掌柜，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算做是致意。
章掌柜想到那位養尊處優的宋五小姐，此刻，定是坐在屏風后，優哉游哉地品茗賞花，只等着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進賬，便只覺得怒從心中起。
「寸金坊算什麼東西！溫良那老匹夫，如今竟也敢爬到我頭上？宋璃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仰仗着父親的官身，便如此囂張！」
章掌柜的眸光中，恨不能噴出火來，良久，終於壓下那口怨氣，壓低聲音，神情冷戾。
「宋府全然不將我章氏百年望族，放在眼裡，這般欺人太甚，我章氏一再退讓，如今，也該給他們些顏色看看。」
他低聲對身邊的夥計吩咐了幾句，轉身去桌前，提筆草草寫下一封書信，交給那夥計。
夥計一路小跑，領命而去。
章掌柜這才微微眯起雙眼，掛上了幾分勝券在握的滿意神色。
宋璃渾然不查章氏墨坊這邊的小動作。
制桑皮紙的工序，並不深奧，只是繁瑣了些，耗時費力。
但好在，平江城中多得是吃苦耐勞，踏實肯幹的白丁。
有了先前蔡婆子偷師的前車之鑒，此番挑選造紙的夥計，孟氏慎之又慎。
有母親把關，宋璃自然放下了一百個心，除卻偶爾指點一些製漿，搗漿的疏漏之處，餘下的精力，悉數放在了漆藝妝奩上。
這石頭，倒也當真不負她所望。
他畢恭畢敬地將三隻方方正正的木匣，擺在宋璃面前，低眉順眼地束手侍立在側：「五小姐，依着您的吩咐，這是髹塗五次的大漆錦盒，請您過目。」
宋璃拿起一隻在手中細細端詳，只見盒體烏黑，宛若鏡面一般，光潔清晰地投映出她的一顰一笑。
不知這石頭打磨了多少次，才將這盒體，打磨成如此絲滑模樣。
宋璃滿意地點了點頭，見她臉上露出笑意，石頭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但想起這數日來，反覆髹塗，裱布，打磨的疲累，他又不免有些忐忑。
五小姐要做的這「漆器」，比他在章氏墨坊，見過的最昂貴的瓷瓶，還要光滑細膩，觸手時便仿若輕撫着一方溫潤的墨玉。
髹塗木匣，才僅僅只是第一步，不知後面，還有多少精益求精的工序。
他，能勝任么？
宋璃似是瞧出了石頭心中的擔憂，放下木匣，柔聲道：「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石頭，我看中的，一來，是你與漆藝有緣，二來，則是你踏實細心，制漆精益求精。」
「漆藝百法，變幻莫測，博大精深，你如今初出茅廬，只要潛心鑽究，假以時日，定能有所建樹。」
石頭聞言，心下更是好生動容，暗自下定決心，哪怕要拼上他這條性命，嘔心瀝血，也定要做出驚艷五小姐的漆藝，不枉她的伯樂之恩。
宋璃翻閱那《大漆入門》，諸般技藝，五花八門。思前想後，她還是選定了漆線雕，作為宮花錦盒的花樣。
顧名思義，漆線雕，是取生漆，桐油，與磚灰，錘制上千次，融合成柔軟的漆泥，再搓製成線，堆疊壘砌出世間萬物。
石頭一聲不吭，反覆敲打漆泥，眼看着那團漆泥，從最初的七零八碎，逐漸變得柔韌，極具延展性，最後，又被小心翼翼地搓成僅有髮絲粗細的漆線。
將漆線均勻地捲起，纏繞在竹筷上，便可以此為筆，在木匣上，勾勒繁複的花紋圖樣。
漆線雕，排布時，講究用線百轉千回，行雲流水，一條細細的漆線，宛若丹青妙手掌中的生花妙筆，綿延不斷，筆走龍蛇地纏繞出花型。
宋璃所選的，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金鳳，正好與她和宋琅製成的那支鳳釵相配。
石頭屏氣凝神，生怕手上一個震顫，弄斷了漆線。好不容易描畫出來金鳳的輪廓，接下來，則要在輪廓之上，繼續堆疊出金鳳凹凸不平的紋理質感。
粗線打底，塑成金鳳身軀，細線描摹鸞鳳雙翼，柔軟的漆泥，一片一片印製出鳳凰的翎羽。
東升旭日，繚繞於鳳凰身側的祥雲裊裊，鳳棲梧桐蒼翠葳蕤，諸般紋樣，栩栩如生。
待漆線幹燥后，便可與漆匣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此時，再將漆線雕通體塗飾一層金膠漆，其後，便可貼覆金箔。
因着漆線中加入了生漆的緣故，製成的漆匣，同樣不生蟲蛀，百年不腐。
宋璃將漆線雕的獨特技藝，傾囊相授，石頭聽得連連咋舌，唯恐自己粗手笨腳，做不成如此驚艷的美器。
他取了一口尋常瓷盤，充作練手之用，預備着待熟能生巧后，再取漆匣雕琢。
宋璃連連點頭，石頭做事思慮周全，又精益求精，的確是個不可多得之材。
她放下心來，眼見天色不早，便要起身回府。
石頭將她送至門外，再三思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五小姐，小人另有一事，向您稟報。」
宋璃挑眉，洗耳恭聽。
石頭似乎是在遣詞琢句，挑選合適的字眼，良久，這才開口。
「前幾日，墨坊的舊識私下來尋我，同我提起了一樁事。」
「章掌柜近日，推出了一款『狀元墨』，聽說，是只要用了此墨，科舉時，必能取得功名呢。」
他唯恐宋璃誤會他同前東家藕斷絲連，吃裡扒外，忙解釋，那舊友是想打探我現下處境如何，也有意從章氏墨坊請辭云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宋璃自然不會將這些瑣事放在心上。
只是……
這劇情，實在似曾相識。
「用桐煙墨，當狀元郎」，這不是當初章掌柜故意給她設下的圈套么？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阿璃的故事準備上架啦，鼓掌撒花！
新書開始更新以來，在評論區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感謝寶貝們始終陪伴着我。
我時常覺得，寫小說，就是親手構建出一個一個小世界。
而寶貝們，陪我一起，走完一個世界，又攜手邁向下一個世界，這份堅定不移的選擇和厚愛，令我無比榮幸。
如果說，上一個故事，是在講述勢均力敵的愛情，那麼這一次，我還想傳達那些無法割捨的，血濃於水的親情。
我自知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作者，無法不假思索地寫出震撼人心的情節和句子。
而我能做的，便是竭盡全力，將我感受到的洶湧的情緒，我所珍視的情感，和引發我思考的種種情狀，在我所構建的世界中，努力傳達給大家。
感謝寶貝們對我，和我筆下眾生的喜歡。
你們對於每一個角色的探討，都飽含着對背後執筆的我的肯定，是我無比珍視的財富。
最後還是要再厚着臉皮求一波支持，這段全新的旅程，希望寶貝們陪我一起走完。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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