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金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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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寒風蕭瑟,枯枝殘葉,天邊偶爾朝南飛過一隻落單的大雁。
雲澗與母親站在門口,平常儀態極佳的雲夫人此時正伸長脖子朝外探,殷切的目光中有明顯的怯與愧。
雲澗沉默地低頭在一旁候着,看不見的眼底情緒不明。
「呀!怎麼是你一個人回來了?瑗瑗呢?你不是去接她了嗎?」
雲夫人遠遠瞧着府上馬車奔來,急忙走下台階,見從馬車上下來了只有兒子云墨一人,忍不住連連追問。
雲墨冷哼一聲,出門時的期待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不耐與氣惱。
「娘,雲瑗氣性大着呢!方才我去宮中接她,看見我,她哪哪都不對,惺惺作態地向我行禮,嘴上陰陽怪氣地喚我小侯爺。」
雲墨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仍是滿腔怒火。
別人不了解雲瑗,他還能不了解嗎?
他這個妹妹自小被家中寵得天不怕地不怕,規矩也從未好好學過,每每被爹娘假裝嚴厲地呵斥幾句,便會喪眉搭眼地裝哭賣瘋。
若不是這樣,兩年前也不至於犯下那塌天大禍,被公主拎進宮中處罰一番。
「你!」
雲夫人拿着帕子的玉指伸直,戳在雲墨眉心微微顫抖。
「你這個混小子!你妹妹在宮中吃了兩年苦,我們因着公主的警告不能表露半點兒關心,她不知道,心中自然會有氣。你站那兒讓她撒了氣不就行了,怎麼還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呢?」
雲夫人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柳眉倒豎,一雙美目先是濕潤,而後狠狠瞪上雲墨。
「娘!我怎會不知她委屈?可你不知道雲瑗她有多氣人!好賴話說盡還耷拉着腦袋一副家中欠了她的樣子,可當年……」
「住嘴!」不等雲墨說完,雲夫人立馬出聲打斷,「不許再提當年的事。」
雲澗站在一旁,耳邊聽着母子倆仿若無人的對話,安靜得像是一個透明人。
兩年了,她同這母子二人依舊不太熟。
準確地說,她與侯府所有人都似乎隔着一層。
16年前,負責給雲夫人接生的穩婆因為貪念將自己兒媳上午生出的女胎與雲夫人生出的女胎進行調換。
兩年前,這穩婆不知是良心發現亦或別有打算,滿面病容跪在侯府門前將真相合盤托出。
侯爺夫妻雖然不信,可想到人之將死,穩婆沒有撒謊的必要,便還是去鄉下看了穩婆口中被掉包的女嬰。
在看到已長成少女模樣的女嬰時,只一眼,侯爺夫妻便信了。
沒有其他原因,實在是眼前的少女幾乎和雲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而這兩個被掉包的女嬰便是她和雲瑗。
聽聞知道此事的雲瑗在房中發了好大一通火,摔了不少東西,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只是,容不得雲瑗不信,在看到雲澗的那一刻,侯爺夫妻便已決定要將她接回家。
雲澗還記得自己回家的那一天。
晴了快一周的天空驟然陰沉,烏雲密布,壓得人喘不過氣。
正在挑水的她面前停下一輛裝飾極為華麗的馬車。
寬大的馬車上裝飾的綢緞和珠寶十分精緻,她認不出,卻也知那都是些頂頂好的東西。
不等她從震驚中回神,馬車上緩緩走下來一位美婦人和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
雲澗瞪大了眼。
不是為女人的衣着或珠釵的華麗,僅僅只是為她那張臉。
那張臉竟與自己的臉有七八分相似。
「女兒,我的女兒!你……快,快放下,你怎麼在做這種粗活?」
雲夫人瞧着眼前和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少女面黃肌瘦,身着粗布麻衣,艱難地提着一桶井水,聲音不免染上幾分心疼與急迫。
心像被狠狠擰了一下,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疼痛充斥了她全部身體,她張開雙臂,想要將面前的少女擁入懷中。
「夫人,您認錯人了嗎?」
雲澗見狀立刻後退一步,眼底的驚恐與狐疑毫不掩飾。
這明顯的動作令雲夫人當即頓住身形。
她滿眼受傷地回望身旁的夫君,來不及說什麼,晶瑩的淚珠先隨着呼吸落了下來。
「煙兒,別急,孩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也沒提前跟她說一聲,貿然過來見她,孩子只是被嚇着了。」
雲時淵牽起雲夫人的手,安撫地在她的手背拍了拍。
緊接着,他轉頭,面上掛起自認為和善的微笑。
「孩子,我是你的父親,親生父親。我們今天是來接你回家的。」
像被一道驚雷突然擊中,雲澗聽聞男人的話后愣在原地。
短短的一句話,她像是半天都無法理解。
親生父親?
那這裡……?
雲澗軀體僵硬地回頭看,破敗的茅屋小院里只能聽見一隻雞扯着嗓子亂叫。
這是她生活了14年的地方,現在眼前這兩個陌生的貴人跑開告訴她這裡不是她的家?
內心五味雜陳,雲澗說不出是難過或是喜悅。
要說這14年她過得實在不算好。
她娘當年生下她后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日日卧病在床,干不得半點兒重活累活。
她爹更是在她還沒記憶的豆丁時期就被朝廷抓了壯丁去戰場。這麼多年毫無消息,認識他的人都說他肯定早就死在了戰場上。
自從她能做事,家裡的大事小情都離不開她。
小到收拾、做飯,大到挑水、種地。
好在她奶奶還有接生這個本事,不固定地得到些賞賜,到底這日子還能過下去。
不說捨不得,到底還是有些感情。
不過她倒也不懷疑眼前的兩人。
且不說她和對面的夫人實在相像,就說她一個窮苦農家女,實在沒什麼值得兩位明顯不凡的夫妻可騙的。
「我……我要跟我娘說一聲。」雲澗怯生生地瞟了兩人一眼,轉身快速朝屋內跑去。
雲家夫妻倆也連忙跟上。
只是,走進屋子的雲夫人越發心痛起來。
環顧四周,這裡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
大白天的,屋內昏暗不已,不大的屋子裡靠牆擺着一張床,床上躺着一個氣若遊絲的瘦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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