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照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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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照清明

  侯府門外西邊的巷子里,一輛八寶華蓋馬車正停在那兒,馬車四周的護衛,穿着統一,各個冷麵冷情,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做派。

  西風撩着帘子,一張清雋俊美的面容若隱若現。

  不多會兒的功夫,一身玄色衣袍的凌霄邁步走到車旁,低聲回道:「世子,屬下打聽到,那群人是宋姑娘舅母派去的,具體鬧什麼,底下的丫鬟都不知道,只聽說宋姑娘被罰去祠堂跪着了。」

  話落,馬車裡沒有一絲聲響。

  凌霄頓了頓,試探的問道:「世子,您還去侯府嗎?」

  「不去了,回國公府。」

  凌霄有些糊塗了,明明他們都來了,自家世子為何又不進去了。

  「世子,宋姑娘她……」

  「她不會有事的。」陸時安拿起茶壺,自顧自的倒了杯茶,茶香氤氳,攏在一雙清雋矜貴的眉眼上,讓人瞧不出其心緒。

  人是在國公府門口抓的,而堂而皇之的抓一個女子的理由,無非就是清白二字。

  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自是沒必要過去,且讓小騙子慢慢收拾。

  他本以為侯府里的人,都是拎不清的,這麼看來,老夫人仍舊神思清明。

  世家大族裡,誰人沒有些隱私事,即便今日他與宋意寧真的做出些什麼,那聰明的人,為了一門榮辱,也會想辦法瞞過去,如吳桂芳這般,上趕着去揭錯的,才是讓家族蒙羞。

  這樣的話,雖難聽,可是事實。

  其實他今日本不想讓她過來的,可是他總想着,倘若她與他說明當日事,只要她對自己有情,他自是可以帶着聘雁到侯府求娶她的。

  可她偏偏有了旁的志向,偏偏要與他再無瓜葛。

  骨節勻稱的手指捏着青玉茶盞,馬車行動間,盞子里的茶微微晃動。

  陸時安不禁又想起了那一雙清凌凌的杏眸。

  她曾說,愛人如養花。

  他姑且讓花兒在花盆裡多待些時日。

  馬車漸漸消失在長街上,淅淅瀝瀝的秋雨總算在傍晚時分停住了。

  月影朦朧,透過玄窗灑落窗檯,滿室的燭火映着影子影影綽綽。

  宋意寧聽到門外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后,立時挺直了脊背,好整以暇的跪着。

  祠堂的門被推開,冷風倒灌,劉嬤嬤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老夫人吩咐奴婢過來,帶姑娘去玉君堂問話。」

  「是。」

  宋意寧低聲應了,立時有丫鬟過來扶着她起身。

  儘管這半日,她跪累了便坐一會兒,如此交替,可膝蓋還是疼的厲害。

  她自小是被父親母親捧在掌心長大的,從小到大,從未被罰跪過,突然被罰跪,自是有些難以消受。

  不過,能將此事遮掩過去,才是重中之重。

  到了玉君堂,林氏房中已經備了飯菜,丫鬟端着藥油在一旁等着。

  宋意寧邁步上前,剛要跪下認錯,就被丫鬟扶住了。

  林氏抬眸望了她一眼,長嘆一聲,沒好氣的說道:「膝蓋可疼?」

  宋意寧搖頭,儼然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不疼。」

  林氏起身走到雕花木桌前坐定,繼續問道:「餓了吧!快些讓春梅給你上了葯,過來用飯。」

  宋意寧從晌午開始,就滴水未進,更別說吃飯了。

  眼下聽見外祖母的話時,還有些錯愕:「外祖母,您不怪我?」

  林氏嘆了口氣,神色凝重:「倘若你真的想要嫁進國公府,我與你外祖父,也……」

  「外祖母明鑒,孫兒沒有這種想法,孫兒今日去國公府,是為了大表兄的事。」

  宋意寧不等林氏說完,「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先前外祖母同孫兒說的,孫兒都還記着,孫兒今日去見的也並非是世子,而是先前曾在宋家做工,如今在國公府伺候的丫鬟。」

  「自從大表兄被抓走後,孫兒瞧着外祖父與外祖母為此事憂思傷神,心下難忍,這才沒和外祖母商議,獨自去了國公府。讓外祖母擔憂,是孫兒的不是,還請外祖母責罰。」

  林氏眉心微皺,眼底立時多了些心疼:「傻孩子,那你白日里在堂上為何不說?」

  宋意寧低斂着眉眼,悶聲道:「我此前還說出將大表兄趕出去的話,轉眼又去打探大表兄的消息,這樣的話說出去,舅母定是不會信的,本來此事孫兒打算做成再說的,可不想外祖母誤會孫兒了。」

  林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讓身旁丫鬟扶她起來。

  「你也別怪外祖母多心,只是那陸家,實在是龍潭虎穴,湘雲只你一個女兒,外祖母只願你能得嫁良人,這一生都平安順遂。」

  人人都瞧着國公府光鮮亮麗,可陸氏一族盤根錯節,稍有差池,就會萬劫不復。

  不出事還好,倘若出了事,她即便想要賣她這張老臉,都無處可賣,她不能讓自己的外孫女落到那樣的地方。

  更何況,鎮國公和他那個繼室夫人,也不可能會同意陸時安娶一個與他沒有任何裨益的女子。

  「孫兒都明白。」

  好在,如今事情都算落定了!

  出了玉君堂,夏荷已經拿了披風在門口等着,見着她出門,快步上前給她披上披風。

  廊下落花燈被秋風吹的來回搖曳,月明星稀,與燈影重重疊疊,落在方寸之地。

  宋意寧踩着燈影回了院子,一顆心起起落落,好像突然沒了歸處。

  她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變了個樣子,招搖撞騙,不擇手段,自始至終都在權衡利弊。

  她不知道該信任誰,也不知信任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這種日子,挺可笑的。

  進了正堂,春梅趕忙端着藥油走到她身邊,準備為她上藥。

  「姑娘,今日的事,可是將奴婢嚇壞了。」

  宋意寧倚在軟榻上,眉宇間多了些倦意:「今日是我連累你們了,你們可有被責罰?」

  春梅搖了搖頭:「奴婢和夏荷回來的晚,一回來就被老夫人叫去了玉君堂,老夫人只問了幾句話,沒有責罰奴婢。」

  宋意寧聽到她們沒有被連累,這才鬆了口氣。

  春梅見自家姑娘沒有再說話,仰頭偷偷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的神色自是被宋意寧瞧見了,宋意寧打了個哈欠,悶聲道:「有什麼說的,儘管說,在我這兒,沒有那些個規矩。」

  春梅聞言,如實說道:「奴婢回來時,在侯府西邊的巷子里,見到了國公府的馬車。」

  陸時安?

  宋意寧聽完她的話,眼前霎時浮現出了陸時安的樣子。

  「你可曾看見馬車裡坐着的是誰?」

  春梅搖了搖頭:「奴婢沒有看見。不過姑娘,奴婢先前聽說,二姑娘也曾想嫁進國公府,當日都已經準備下聘了,被侯爺和老夫人給拒了。」

  「竟有這事?」

  「是,當日二姑娘要嫁的,還只是國公府的三公子,老夫人尚且都不讓呢!」

  春梅這話,意有所指,宋意寧聽的明白。

  而且,她的話,就是外祖母想要同她說的話,她也聽得明白。

  「你且放心,我從未想過要嫁進國公府,決計不會讓外祖母為難。」

  不過有個人,她勢必得敲打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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