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韞色
3.4
韞色漸濃,林婉琅一事到底是攪了眾人些許興緻,詩會亦比前世要結束的更早一些。
眾人各自回府,而陸鴻漸此時卻坐在許煙薇的馬車中。
沈霽舟在詩會上提起了林府所涉貪墨案一事,才讓他恍然大悟,為何原本素昧平生的沈許二人,今生會忽然走得近了。
前世,沈霽舟確實也奉命調查此案,而當時他暗查許府時,刻意接近的似乎是許煙薇的堂兄。
或許今生因緣際會,他接近的人才換成了許煙薇。
陸鴻漸本有心不再插手有關許煙薇的一切,但此案牽連甚廣,實則無辜的許府也因此險些遭罪。
是以,他將自己所知透露給許煙薇,並非想要與她有什麼牽扯,只是不想一代功臣良將被冤屈了。
許煙薇掃了陸鴻漸一眼又低下頭,眉頭輕鎖。
是她在詩會後主動追問陸鴻漸有關貪墨案一事的,但人多眼雜,二人不便深談,這才在詩會散了之後同行一段。
眼下,陸鴻漸已將他所知之事和盤托出,她仔細思量了會兒,倒不知還能與他說些什麼了。
早知方才便不尋個借口支開許令紜了,此刻孤男寡女的,直叫她渾身不舒服。
清了清嗓子,她開口道:「多謝陸二公子將此案涉及北狄一事告知,我回去之後會叮囑父親多加小心。今日辛苦公子了,還望公子早些回去休息。」
這是用完了他,便過河拆橋?
陸鴻漸暗笑,心中又覺得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鬱結。
今生他沒能在春花宴上救下落水的她,她就對他如此冷淡了?
難不成前世,她對他也並非男歡女愛之情,而只是想要報答救命之恩?
馬車忽地碾過碎石,許煙薇身子一歪,發間的玉蘭簪堪堪擦過陸鴻漸的玄色披風。
她慌忙扶住窗欞,卻見陸鴻漸屈指輕彈披風上並不存在的褶皺:「許大姑娘這簪子倒比北狄探子的袖箭還利上三分。」
「陸公子說笑了。」許煙薇往角落又縮了縮,「這簪子原是去年生辰時……」
「令尊送的?」陸鴻漸忽然傾身,袖口蹭過她的膝蓋。「還是沈世子送的?」
他自然知道這發簪並非沈霽舟所贈,可是想起他們二人在詩會上你唱我和的模樣,便忍不住調笑兩句。
「許大人若知你與鎮遠侯府走得這般近,只怕兩府好事將近。」
許煙薇蹙眉:「陸二公子慎言。我與世子相識不過數日,如今看來,他與我結識又拜訪許府,恐怕也只是為了查案。」
陸鴻漸挑眉,沒想到她的心思竟也如此清明。
心中莫名快活了幾分,他坐直了身子,嘴邊溢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車簾忽被山風吹開,許煙薇借着天光看向他,心中越發不自在。
她厭了,今生若無必要,她絕不想與他再有什麼牽扯。
「今日多謝公子,快到許府了,公子……」可尾音未落,馬車忽而猛地剎住,她一時反應不及,整個人栽進了他的懷中。
陸鴻漸扶在她腰后的手緊了又松,沉默片刻才笑了笑:「許姑娘這報恩的法子,倒是新鮮。」
許煙薇連忙坐直了身子,面上有些發燙——倒不是羞怯,而是懊惱自己栽哪兒不好,非要栽進他懷裡。
晦氣!
「此等大案,許府若要報恩,也輪不上我一介女流。」她的語氣冷淡了三分。
趁着馬車停下,她索性打開了車門:「夜深了,我不敢多留公子,公子請吧。」
陸鴻漸深看她一眼,也未再過多糾纏,撣了撣衣擺起身跳下了馬車。
……
幾日後,暮色四合,許府正廳的羊角燈在穿堂風裡搖晃。
許煙薇跪在青磚地上,耳畔是母親宋氏摔碎茶盞的脆響。
碎瓷濺起的茶水沾濕了她的裙角,冰涼的觸感順着肌理爬上脊背。
許令紜站在宋氏身後,臉上也是難得的乖順——母親如今正在氣頭上,阿姐這頓訓是逃不掉了。她若求情,更是添亂。
「你父親被聖上申飭閉門思過,你倒還有閑心去公主府彈琴!」宋氏攥着金絲楠木椅的扶手,指節泛白。
許煙薇垂眸盯着磚縫裡的半片青瓷,低聲解釋:「母親息怒。女兒前幾日在詩會上,已從陸二公子處得到了線索,也告知了父親。今日去公主府,女兒是想……」
「放肆!」宋氏在案上重重一拍,「朝堂之事豈容你置喙?這起貪墨案,牽連五省十三州!你可知今晨大理寺的人來府里問話時,你祖母險些背過氣去?」
許煙薇忙將額頭抵在冰涼的地面上:「母親教訓的是,女兒不該擅作主張,該先與母親商量后再行事的。」
「你如今大了,哪裡還願意事事與我商量?」宋氏臉色鐵青,「罷了,明日我還是趕緊入宮求見皇後娘娘,趁着流言未起,將你與工部侍郎家嫡次子的婚事定下吧!」
許煙薇猛然抬頭,不知今生怎麼又攀扯出工部侍郎家的嫡次子來。
細想,應是前世此時,她已一心撲在了陸鴻漸身上。家中長輩皆知她的心思,是以母親才沒有為她和旁人議親。
可今生沒有了陸鴻漸,母親害怕許府女眷被貪墨案牽連,這才想速速將她嫁人。
但即便母親是出於好意,她今生也不會重蹈覆轍,又將自己困於婚姻之中。
況且她印象中,前世此時許府並未因貪墨而獲罪。想來她的因果雖然改變了,但還不至於影響府上。
「母親三思。」許煙薇挺直了脊背,袖中指尖掐進掌心。「聖上既未下旨查辦,只讓父親閉門思過,說明此事尚有轉圜餘地。此時議親,反倒坐實許家心虛。」
「你!」宋氏怒目圓睜,「我倒不知,你的牙尖嘴利,如今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女兒不敢。」許煙薇低着頭,語氣卻沒有半分退讓。「女兒只是不想許府再多受一層非議,更不敢為了自己的婚事連累全家。」
宋氏冷哼了一聲:「此事我已決定。」
許煙薇心頭一顫。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母親真的強硬,她總不可能離家出走。
此事,還要如何轉圜?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了今日昭明與她所說之事,眼睛不由亮了亮。
「母親,今日昭明公主告訴女兒,長公主在三日後,要在棲霞山開設女學。」
她抬頭,趕在宋氏開口前道:「女兒願帶着妹妹們一起入學受教。如此一來,既能顯許氏女眷端方,又可暫避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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