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香
5.34
許煙薇急退半步，夜明珠的光暈在青磚地上晃出凌亂的光圈。
陸鴻漸怔了怔，也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過於順手了，可是她的反應，卻讓他覺得很有趣。
「陸二公子說笑了。」許煙薇將夜明珠攏入袖中，避開了他的目光。「北狄商隊的事情，自有聖上聖裁。我一介閨閣女子……」
「閨閣女子？」陸鴻漸截住她的話頭，身上的披風在穿堂風裡獵獵作響。「聽說你今日在考校中大出風頭，只怕尋常閨閣女子，很難如此。」
許煙薇抬頭看他，眼中有幾分戲謔：「我就算再怎麼出風頭，也比不得陸二公子耳聰目明。考校一事不過下午剛剛結束，公子此時便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她說着笑笑，挑了下眉：「莫非公子時刻關注着我的近況？煙薇倒是承受不起。」
前世她溫婉可人，今生卻變得如此牙尖嘴利。
陸鴻漸心中暗嘆，腳下卻又向前逼近了兩步，直逼得她退到了牆角。
「你……你做甚？」許煙薇有些心驚，覺得他待自己，實在是有幾分過於熟稔了。
「不做甚，就是……」陸鴻漸低頭看她，髮絲被風吹着拂過她的面頰。「就是聽着這『陸二公子』幾個字，實在彆扭。」
許煙薇退無可退，只能別過頭去：「你既然不喜歡，那日後便喚你『陸小將軍』，總行了吧？」
「將軍就將軍，怎麼還得加個『小』字？」
「那陸將軍！如此，可滿意了？」
陸鴻漸見她有些發惱，忽而心念一動，覺得眼前之人難得的可愛。
前世的她似乎很少有這樣的情緒波動，永遠都是陸府那個高貴溫婉的二夫人，此時反而難得有了幾分小女兒的嬌憨。
「不滿意。」他輕聲逗她。
許煙薇惱怒，扭頭看他，卻因為他貼得太近，鼻尖蹭過了他的鼻尖。
陸鴻漸心頭大力一跳，下意識地便趕緊站直了身子。他清清嗓子，不知自己怎麼沒來由的有些躁得慌。
許煙薇卻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此人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沈霽舟是為了查案才接近她，那他又是為了什麼？難道也是查案？
二人各懷心思，沉默了片刻，陸鴻漸才又開了：「我與你年歲相仿，家中也算世交。你喊我公子、將軍都生分了，以後便喊我名字吧。」
許煙薇並不想與他這般熟識，但更不想夜幕沉沉的在這兒與他多費口舌。
她敷衍地點點頭，從他身前抽身，快步走遠了些許。
「既然是父親請你來的，想來你們還有要事商議。我先告退了，母親也等着我去問安呢。」
陸鴻漸應了一聲，沒再阻攔。
許煙薇欠了欠身，連忙離開了此處。只是走得太快，她沒留意自己腰間系着的香囊落在了地上。
陸鴻漸收回望着她走遠的目光，才發現了地上的香囊。
他猶豫片刻將它撿起，玉蘭花香與前世一模一樣，在夜色里散發着醉人的香氣。
鬼使神差的，他將香囊收入了懷中，這才轉身繼續往許雲階的書房而去。
……
八角琉璃燈將宋氏的面容割裂成明暗兩半。
許令紜正捧着青瓷盞，在絮絮叨叨和母親說着今日詩會上的事。許月蘅坐在旁邊，一臉的犯困。而許清瑤竟跪在地上，低着頭看不清面容。
許煙薇不知三妹為何事受罰，只先上去與母親見了禮：「母親安好，女兒來遲了。」
宋氏輕應了一聲，未再說別的。
許煙薇起身，到母親身旁站好，才又問：「三妹妹這是怎麼了？」
宋氏不語，許令紜忙道：「母親說，近來要清點庫房的綉品。三妹妹最擅女紅，接下來這半年，她便留在府中幫忙，不與咱們去女學了。」
許清瑤肩頭一顫，求助地看向許煙薇。
許煙薇瞭然。
許清瑤是韓姨娘所出，而母親不大喜歡韓姨娘，連帶着就也不大喜歡她所生的兩個孩子。
定了定神，她將攏在袖中的夜明珠輕輕擱在了紫檀案上：「母親，這是今日女兒得了魁首，長公主給的彩頭。」
宋氏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溫和：「聽說了。今日你表現很好，沒給咱們家丟人。不過……」
她說着話鋒一轉，「你也沒必要處處與林府那丫頭作對。」
「都是誤會罷了，女兒並不想與林家姑娘有什麼不對付的，日後在女學，也不會與她起什麼衝突。」
宋氏滿意地頷首：「這就對了，與人為善，才不至於給家宅招惹禍事。」
許煙薇稱是：「那母親便也允了女兒暫時不議親了？」
宋氏深吸口氣，才道：「好，既然你得了魁首，我便允諾寬限你半年。」
許煙薇鬆了口氣，轉而道：「今日散場的時候，聽嬤嬤說，明日女學，要考校古品修復。女兒在此事上，倒不太擅長，平日里還多虧了三妹妹幫襯。」
她說着看了許令紜一眼，許令紜會意，連忙點頭道：「對對對，今日司禮坊的大人，還誇讚三妹妹的針腳細膩，比碧山軒的老師傅還勝三分呢！」
許煙薇亦道：「有三妹妹這樣的手藝，明日考校，咱們府上定然也能得個好成績。」
宋氏不為所動：「明日不算是什麼正式的考校，就算你和令紜未能拔得頭籌，也算不得什麼。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
許清瑤聞言，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幾分。
許煙薇不忍，掏出了懷裡的綉帕遞給母親。
「您看，這是三妹妹給女兒繡的蝶戀花的帕子。這粉蝶翅膀用的是雙面異色綉，正面瞧着是朝霞，反面瞧着是暮雲。」
宋氏瞥了一眼：「正因為她綉藝出眾，我才想讓她在家中清點綉品。」
「母親自然是好意，但女兒聽說，女學要修復的先賢古品多達百樣，正需要三妹妹這樣的巧手。」
許煙薇說着，輕輕搖了搖宋氏的胳膊：「母親您看，若是三妹妹能在長公主跟前得到幾句誇讚，來日議親，也是咱們許府的體面。」
宋氏撫着翡翠鐲子沉吟，一時未語，窗外忽然傳來打更聲。
許清瑤心急，連連膝行半步，將額頭貼在地磚上：「母親容稟，女兒願白日去學堂，夜裡幫着清點庫房！」
許令紜見狀，也扯着宋氏的衣袖撒嬌：「母親，您就讓三妹妹去吧！昨日她還幫我改了廣袖的收口呢！」
她說着擼起袖子，露出內襯精緻的回字紋：「您看看，是不是比您請的蘇綉娘子縫得還妥帖？」
夜風卷着玉蘭香撲進窗欞。
宋氏終是擺了擺手：「罷了，明日都去收拾箱籠。」
見許清瑤要謝恩，她又冷聲道：「但你若耽誤了庫房差事，仔細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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