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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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許嫁

  燭淚沿着鎏金燭台蜿蜒而下,將銅盤裡的青玉鎮紙映得幽光浮動。

  宋氏摘下耳垂上的翡翠墜子,正要喚侍女進來卸妝,卻忽然聽見外間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誰這麼不仔細?」她挑起珠簾,正撞見許雲階背對門扉站着,腳下是摔得粉碎的花瓶。

  他還穿着官袍,肩頭沾着夜露,手裡面攥着個褪了色的靛藍布包。

  宋氏怔了怔,今夜許雲階身邊的小廝明明來傳了話,說他要歇在顧姨娘屋裡的。

  「老爺這是……」

  許雲階遞了個眼色,門外的小廝立刻將房門關上,只留他們夫婦二人在屋內。

  宋氏微微蹙眉:「是朝堂上發生什麼事了嗎?」

  許雲階轉身走入中廳,將手中的靛藍布包放在桌上。

  宋氏狐疑地上前解開布包,看見裡頭有些舊物,她隨意翻看了下,就發現在一方錦帕上銹了個小小的「虞」字。

  心猛地下沉,宋氏的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你還留着這些腌臢東西!你是不是非得要讓御史台參你一本寵妾滅妻?」

  「這不是我留着的。」許雲階長嘆口氣,「今日下朝,有人把這個送去了我那兒。」

  他說着,抬手將信紙拍在案上,震得筆架上的紫毫簌簌發抖。

  「你看看這個,揚州鹽商周汝成送來的,說是他父親臨終前交代的物件。他約我三日後未時,在醉仙樓天字房相見。」

  宋氏抓起信箋仔細看過,整個人忍不住微微發顫。

  「你當初不是都打點好了嗎?那些知道內情的除了你我的心腹……如今這麼一封信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許雲階也有些頹然:「當年我和湘蓮……那時候我是有意明媒正娶的。是以,或許還有些人知道……不過煙薇的身世,因是無人知曉才是。」

  宋氏驀然冷笑:「當年你瞞着我養外室,又抱回個野種充當嫡女。如今萬一東窗事發了,難道你想要整個許府陪葬?」

  「蘊真!」許雲階一把攥住她手腕,「煙薇畢竟喚了你十七年的母親,你何苦總是野種野種的喚她。」

  「母親?」宋氏甩開他的手,「那年我小產時,你抱着野種回來,可曾想過我也在鬼門關打轉?」

  窗外驚雷乍起,雨點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

  許雲階望着眼前絕望又瘋癲的婦人,忽然想起十七年前的梅雨季。

  也是這樣濕漉漉的夜,虞湘蓮抱着襁褓中的女嬰跪在角門,雨水順着她的鬢髮淌進襁褓。

  「想來周家要的不過是錢財。」他將桌上的東西重新包進靛藍布包,「揚州鹽引新規將出,打點好了未必不是樁好事。」

  「好事?」宋氏抓起妝台上的犀角梳砸向銅鏡,鏡子應聲裂開蛛網。「那鹽商既敢拿虞氏作筏子,豈會只要錢財?更何況,你見過哪個鹽商還缺銀子的?」

  許雲階袖中的手倏然收緊。

  靜默了許久,他才道:「且讓我先去見上一見,他想要做什麼,總會提的。屆時,兵來將擋,土來水淹吧。」

  宋氏突然發狠似的扯斷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渾圓的南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磚地上。

  「當年你抱回那野種時我就該掐死她!何至於今時今日還要被個鹽商拿捏?」

  許雲階望着妻子猩紅的眼眶,忽然想起他們大婚那日。

  十八歲的宋蘊真鳳冠霞帔的坐在喜床上,合巹酒潑了他半幅衣袖。她說,日後她一定讓許家后宅乾乾淨淨。

  長嘆口氣,他道:「總之,三日後我去見周汝成,你且裝病,帶着幾個姑娘去溫泉別院住半個月。」

  宋氏沒再搭理他,伏在桌上小聲地啜泣起來。

  雨潑天潑地地下着,淹沒了廂房內壓抑的嗚咽。

  檐下那串青銅風鈴叮咚作響,恍惚還是虞湘蓮抱着女兒在輕哼揚州小調。

  ……

  三日後,宋氏在屋內等了許久,門外終於傳來腳步聲。

  許雲階走進屋裡,身上的衣袍還沾着醉仙樓的酒氣。

  「他要什麼?」宋氏劈頭便問。

  許雲階鬆了衣袍的領口,袖中抖出一張灑金箋:「周汝成要許家嫁個女兒給他作繼室,好從此攀上官府這條道。」

  「啪!」

  宋氏抓起茶盞砸在灑金箋上,碧螺春混着碎瓷濺上許雲階的衣角。

  「他做夢!一個鹽商販子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求娶我們家的女兒?即便是那個野種,那也是記在我名下的許府的嫡長女!」

  許雲階好生安慰道:「你先別急,他只是說要求娶我們府里的姑娘,卻又沒說非得是煙薇或者令紜。」

  「怎麼?老爺要把清瑤嫁過去?」宋氏挑了挑眉。

  許雲階摩挲着腰間玉佩的雲紋,燭光在他眼底投下陰翳:「也未必需要清瑤嫁過去……如今玉容不是住在府上嗎?」

  宋氏大吃一驚:「你竟想要把玉容嫁去揚州?」

  「蘊真,玉容她終究姓蘇。」許雲階抬眼望她。

  宋氏心頭一顫,頓時暴起:「姓蘇?許雲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玉容家道中落,逢此大難,你卻還想着拿她去填火坑?」

  許雲階語氣平靜得像在商議田莊收成:「鹽商雖賤,但周家握着三省的漕運碼頭。玉容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總強過在許府當個表姑娘。」

  「呵……」宋氏連連冷笑,「你這話說的,倒好似真心實意在為玉容打算一樣。可我告訴你,沒門兒!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休想讓玉容去跳這個火坑!」

  「那就清瑤。」許雲階突然道,卻好似早就已經想到了這個結局。

  宋氏一愣,心裡頭忽然浮起層層難言的酸澀:「韓霜序到底還給你生了個兒子,你就這般作踐她女兒?」

  「正因鶴軒是我兒,才不能讓他有個被鹽商休棄的阿姐。」許雲階面容沉靜,「清瑤的性子一向柔順,我相信她到了周家,定能把這日子過好了。」

  燭火在穿堂風中忽明忽暗,宋氏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她才道:「明日開庫房,用那匹蜀錦裁嫁衣吧。我記得還剩半斤金線,全縫到蓋頭上。」

  窗外的雨絲斜掃進來,沾濕了窗檯。

  宋氏閉了閉眼:「總得讓鹽商瞧瞧,咱們許家嫁庶女也是按嫡女的規格來的。」

  許雲階頷首,「祠堂供着的白玉觀音,也添到嫁妝單子里。」

  宋氏猛地抬眼,滿是諷刺之色:「老爺這是怕那周家嫌清瑤命薄,鎮不住富貴?那你不如把虞氏的牌位一併塞進轎子,省得新姑爺夜裡寂寞。」

  驚雷劈開雲層,廊下的青銅風鈴叮咚墜地。

  許雲階未惱,只是站起來淡淡說了句:「三更了,夫人早些安置吧。」

  宋氏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嘴角的譏誚才慢慢斂去。

  這許家,最狠心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作者有話說:

今日更新一章,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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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嫁權臣后他兼祧兩房,重生她不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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