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有蹊蹺
9.09
沈枳沒想到王明生會這麼問。
她原以為,對方這會兒該擺出臭臉、冷着聲趕她走了。
畢竟,從見面開始,這人除了看爺爺時露出點人樣,其餘時候都跟炸毛的小狗似的,警惕又彆扭。
「有什麼好看的?」她隨口說道,「人活着,無非就是那點破事。」
王明生聽了,神情如常,只點了點頭,「那我就自己回去了。」
他話音剛落,起身就走。
沈枳一愣,眉梢輕挑,「我說了我不去?」
王明生停住,轉頭,臉上寫滿了不解。
沈枳沒再解釋,只抬腳踢了他一下,「帶路吧。」
王明生皺了皺眉,沒說話,但腳步卻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等她跟上。
王二狗的住處有些偏,地段偏僻,連打車都難。
沿路都是老房子,牆上長滿了爬山虎,綠意盎然。白天還好,夜裡看着卻陰沉沉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冒出什麼東西來。
他們到的時候,屋子裡已經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有人?」王明生低聲嘀咕。
他推門進去,只見一個戴着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屋內,身姿筆挺,目光銳利,像一條藏在羊皮下的蛇。
「小少爺。」那人輕輕推了下眼鏡,「你舅舅今天早上出了車禍,就死在了殯儀館門口。」
王明生臉色一變。
「還有,你的表哥……是被你舅舅推進火爐里的。」男人語氣平靜,卻如同扔下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波瀾。
沈枳已經坐到沙發上,拿起茶壺玩着,眼神在那律師身上掃了一圈。
這個人不簡單。
他看似恭敬,語氣里卻帶着控制感,眼神中更藏着審視和計算。絕非善類。
所謂的「遺囑」,她沒太搞清楚是幹什麼的,不過大概就是某種權力交接或者利益轉移的書面憑證吧,和死前留字條差不了多少。
她瞥了眼王明生。
他低着頭,嘴唇緊抿,手指在發顫,拳頭捏得死緊,彷彿下一秒就要爆發。
小狗真慫啊,她心裡想着。
這點壓力都受不了,以後怎麼活?
她本想站起來拍拍他的肩,可最終什麼也沒做。
能幫一次,但不能事事都靠她。
她不喜歡把狗養廢了。
「是嗎?所以呢?」王明生冷笑一聲,「他把自己親兒子推進火葬場,難不成還得高高興興擺個三天的慶功宴?」
高律師微微皺眉,語氣依舊不卑不亢:「但是,老爺子的屍體……」
「你覺得我能把屍體背出來?」王明生挑眉,「高律師,遺囑上寫得明明白白:若黃家父子身亡,財產將於我十八歲時全數啟動接管。」
高律師神情一頓,「正因為這樣,小少爺,你的嫌疑才很大。」
沈枳靠在沙發上,一邊轉着茶壺蓋,一邊看着王明生。
這人現在半是慌亂,半是惱火,還強撐着逞強的樣子。
她看着看着,忽然覺得有點意思,這模樣……倒也挺可愛的。
「那也輪不到你來質問我。」王明生強硬回擊,「夜深了,高律師整天東奔西走,也該歇歇了。」
他頓了頓,嘴角勾出一抹冷意,「一個人的生活,總歸還是得靠錢支撐的,不是嗎?明天你就把後續都處理妥當吧,放個長假,好好休息。」
高律師的臉色微微變了。
他當然知道,按照遺囑和法律條款,此刻王明生已是王為之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對財產擁有完全的支配權,哪怕是辭退他,也不過一句話的事。
他以為對方還是那樣的軟性子,高律師看了一眼沈枳,沒有再多說,轉身離開了客廳。
沈枳一直在看王明生,直到人離開,她才抬手敲了敲他的腦袋。
「行了,小狗,別鼓着個臉,我困了。」
王明生終於鬆了口氣,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緩了下來。
「你想住哪兒?」他問。
「你爺爺的主卧。」沈枳說,「我想進去看看。」
王明生愣了下,但沒拒絕,領着她上了二樓,走到最靠里的那間房。
「這些被子是我讓人剛換的,你應該會睡得舒服些。」他說。
沈枳也不客氣,走進去直接倒在了床上。
陽光的味道從被子里飄出來,幹淨溫暖。
是王二狗喜歡的味道。
每到大晴天,二狗都會把自己的狗窩拖到院子里,鋪在陽光底下,安安靜靜地躺上一下午,吸夠了陽氣才滿意地回屋。
她轉頭看向床頭的照片。
大多數照片里,王為之都笑着,神情溫和,眼裡藏着歲月的溫度。
看起來,很幸福。
「沈小姐。」王明生的聲音從沈枳身後傳來,「你……是怎麼認識我爺爺的?」
沈枳摸了摸鼻尖,語氣淡淡:「上輩子就認識了。」
王明生沒接話,只是低下頭。
他本想反駁,但轉念一想,眼前這人,哪怕說自己活了兩輩子,今天經歷了這些,他也信了。
「那我爺爺他……上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條狗。」沈枳不緊不慢地說。
王明生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沈枳翻看着相冊,手指停在一張老舊的婚紗照上。
照片里的女人短髮幹練,神情中帶着一種英氣和溫柔並存的力量。
「她是我奶奶。」王明生的語氣一下子溫柔了些,「爺爺常說,他能有今天,全靠我奶奶。」
「講下去。」沈枳隨口說着,眼睛卻沒離開那張照片。
「爺爺是白手起家的。他很小父母就不在了,為了活命,不得不在街頭撿垃圾、賣苦力。那年夏天,他差點渴死在街上,是我奶奶給了他一瓶水。」
「爺爺是鄉下來的,奶奶是城裡人。最初奶奶家人極力反對,但爺爺一直不肯放棄,一邊掙錢,一邊追着奶奶跑。」
「後來奶奶家也被打動了,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沈枳聽着,輕輕笑了一下。
果然是王二狗,倔得很,也專情得緊。
「可惜命不好。」王明生垂下眼,「奶奶在生下我爸不久就去世了。」
「我爸是個很孝順的人,從小就教我要善良,要孝敬長輩。」
他說到這,頓了一下,眼中劃過一抹複雜,「但……」
他沒說下去,沈枳卻懂了。
一個本該四世同堂、幸福安穩的家,到最後竟被所謂的「人心」耍得團團轉。
她微微皺眉。
王二狗那年投胎,她記得清清楚楚,她給他挑的是個極好的生辰八字,一步三順,命里無災。
不該落到如此下場。
「走吧,去書房看看。」沈枳忽然開口。
書房整潔樸素,牆上掛着幾幅王二狗臨摹的字畫,落款端正,是一筆一劃寫出來的誠意。
沈枳在書桌前坐下,隨意一翻,在角落裡翻出一張摺疊好的紙條。
紙條上寫着幾個字,「懺悔」、「賠款」。
「那人根本就沒有悔意。」王明生冷聲道,「我父母的死很可疑。爺爺曾請人調查,可司機始終堅持是自己失誤,說是意外。」
沈枳看了他一眼:「你不相信?」
王明生搖頭,「我查過。黃照他們,和那名肇事者之間有聯繫。」
「什麼聯繫?」沈枳微眯着眼。
「聽說那司機以前欠了一屁股賭債,黃易在他們常去的賭場贏了他不少錢。他實在還不上,黃易就讓他去做一件事。」
沈枳來了興趣,「司機當真這麼聽話?」
王明生皺着眉,「因為害怕,所以聽話。」
「害怕黃易?」沈枳問道。
王明生搖搖頭,「不是黃易,是賭場後邊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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