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強的可怕
11.36
沈枳抵達賭場門口時,才終於明白王明生一路順風是什麼意思。
整條街道安靜得出奇,放眼望去,空無一人。
她抬頭看向那幢高聳入雲的建築,大約有三四十層,冰冷的玻璃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這地方……每一層都是一個賭局?」沈枳偏頭問了一句。
司機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小姐,您可能看錯了,是旁邊那個。」
沈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發現高樓旁邊,居然還藏着一間低矮破舊的小房子。
門是老式的上下拉拉門,鐵皮斑駁,像是隨時可能被風吹塌。
「你確定?」沈枳有些狐疑。
她昨晚夢裡的賭場,金碧輝煌、人聲鼎沸,紙醉金迷得彷彿另一個世界,和眼前這寒酸的破門臉簡直毫無關聯。
司機點點頭,「這個地方,上流圈子裡都知道,真正的賭場要等到半夜零點才開門。」
沈枳摸了摸下巴,眉頭輕蹙。
「裡面的賭局,是傳統的那種嗎?骰子、撲克牌?」她問。
司機搖搖頭,神情敬畏,「我也不知道,我沒資格進去。聽說進去的人,都不願多說。」
沈枳蹲下身,看着那道沉重的拉鏈門。
鐵門透着微涼的氣息,她心底覺得有些奇怪。
「小姐,要不要回去?」司機小聲提醒道,「這會兒也只能幹等着。小少爺交代我告訴您,家裡準備了您的午飯。」
沈枳轉身時,肩膀不小心碰到了鐵門,一股冰涼透骨的感覺瞬間傳來。
她挑了挑眉,看向司機,「暫時不用了,我不餓。這邊的事處理完,我就回東山,讓他別等我。」
開賭場的,沈枳隱隱覺得對方背後絕非等閑之輩。
她指尖剛碰到鐵門的一瞬,一股奇異的感應湧入腦海,今天清晨五六點,曾有人來過這裡,那人的氣息還未完全散去,像一抹殘影,靜靜纏繞在空氣中。
沈枳轉身,朝街道深處的一條巷子走去。
越往裡走,空氣越混濁,下水道的酸腐味道撲鼻而來,令人皺眉。
這片區域越往裡走,建築越老舊低矮,雜亂不堪
再往裡走了好一會兒,巷子終於開闊了一些,稀稀拉拉地出現些早點攤、菜攤,可街上的人,臉上卻一律是一種灰白的死氣,彷彿他們只是行屍走肉,在泥沼中掙扎。
她混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這時,一個小孩突然從人群中沖了過來,猛地撞上了沈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孩嘴上道歉,腳下卻毫不遲疑地準備溜走。
沈枳冷笑一聲,抬手一把拎住了他。
「我身上沒錢,你是不是挺失望?」她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的小孩。
小孩臉色頓時變了。
他本以為這個女人總該帶點什麼東西吧。
結果連手機都沒有,口袋幹淨得不像話!
「你誤會了!」小孩連忙辯解,「我沒有偷東西。」
沈枳眯起眼睛笑了,「我有說你偷了么?」
小孩臉色微僵,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不僅窮,還挺嚇人。
「我又沒偷,那你是不是可以放開我了?」小孩怯怯地說。
沈枳沒有鬆手,反倒更仔細地打量他。
塑料涼拖,早已褪色的T恤,身上還帶着一股混着汗和煤灰的氣味。
「你就靠這個混飯吃?」她問。
小孩低着頭,沉默不語。
沈枳輕哼一聲,指尖微微一緊,小孩頓時疼得直抽氣,「哎喲,疼!我錯了還不行嘛!」
巷子里不少人開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朝她投來目光。
沈只覺得有些不舒服。
但她仍不鬆手,眼神掃過四周,冷冷地問:「你們都住在這兒?外面那麼大的地不住,非要擠在這種鬼地方?」
小孩咬了咬牙,「我們去不了外面。能來這兒的,全是賭輸了的。」
「你也輸過?」沈枳挑眉。
小孩點了點頭,神情黯然。
「所以賭場輸的人,就只能住在這裡?」
「也不一定。」小孩搖頭,「只有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才會留在這裡。」
「一無所有?」沈枳微怔,手不自覺地鬆了點。
小孩猛地吸了口氣,彷彿終於能喘息,「對。」
「那你輸了什麼?」沈枳盯着他。
小孩撓了撓頭,低聲說了句,「自由。」
「這裡的人,都輸過。」小孩低聲說,「他們把自己的『自由』押進了賭場。」
「每晚零點,他們會被叫去賭場幹活,不管輸贏,都沒得報酬。」
沈枳輕笑了一聲。
這個賭場老闆倒是有點意思,連人都能變成奴役的工具,還能心安理得地從他們身上榨出最後一絲價值。
小孩躊躇了一下,又低聲補充:「其實也可以賭別的……身體的一部分也可以。」
沈枳的眉毛挑了挑,覺得這事愈發有趣,還想再問些什麼。
沒想到小孩突然眼珠一轉,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下個問題,我要收費。」
沈枳聞言,嘴角揚起一抹笑,「要收費……你可能會死。」
她的語氣不重,卻透着冰涼,小孩瞬間噤聲,臉色有些發白,感覺背後都在發涼。
他吞了口唾沫,訕訕地笑了,「好吧,免費,免費。」
他說着,特別咬重了「免費」兩個字。
沈枳盯着他,「你還沒說,你為什麼要來賭。小小年紀不學好,進賭場玩這些東西?」
「你以為我想啊?」小孩的聲音陡然大了一些,情緒也被帶了出來,「要不是家裡有人生病,我現在還在上學!你覺得誰願意來這種地方?」
沈枳看着他,神情淡淡,卻沒有說話。
她移開目光,語氣輕了些,「帶我去你家看看。」
小孩下意識想拒絕,但剛一抬頭,就看見沈枳已經微微抬起了手,手指朝他脖子那一帶輕輕一伸。
小孩立刻慫了,「……行行行,我帶你去。」
他們穿過破敗的小巷,繞了幾個彎,來到一處逼仄的平房前。
說是家,其實連窩棚都不如。牆皮剝落、屋頂滲水,一進屋子,空氣中便是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
床上躺着一個瘦弱的女人,面色蠟黃,眼窩深陷,正在沉沉睡着。
沈枳剛想靠近查看,卻被小孩一把拉住。
「別吵她……她剛睡着。」小孩的聲音忽然低了許多。
沈枳愣了一下,最終沒動,轉身走到了屋外。
這間逼仄的小屋讓人喘不過氣來,她站在門口,望着遠處沉沉的灰天,忽然問:「你當時賭的是什麼局?」
小孩低頭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想了想,回答道:「摸烏龜。你玩過沒?」
「摸烏龜啊,」沈枳輕笑了一聲,眼裡閃過一絲譏誚,「當然玩過。」
小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確定?你不像玩得明白的樣子。」
「我?」沈枳笑容加深,眼神中透出點兒得意,「強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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