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輸了
21.59
沈枳從賭場出來,就看到一輛車停在路邊,正靠近賭場後門。
她一眼瞥見了自己的小狗,正窩在車後座上睡得香甜。
她快步上前,扒着玻璃敲了敲窗。
車裡的人動了動,王明生慢慢抬起頭,顯然剛剛睡醒。
「你沒事?」他聲音沙啞。
「我能有什麼事。」沈枳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她一邊伸手揉了揉小狗的腦袋,一邊道:「今天見到賭場老闆了,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王明生沒接話,揉了揉太陽穴,動作帶着些遲鈍。
沈枳側身看着他,把他往裡邊擠了擠,「今天和那人賭了兩局,一比一平,怎麼樣?我厲害吧?」
王明生還是沒回應,只皺着眉,一言不發。
「明天是第三局,」沈枳靠在座椅上,語氣輕鬆,「你明天陪我一起去?」
王明生突然抬起頭,語氣低沉,「怕是……等不到明天了。」
沈枳一怔。
「賭場有問題,」王明生緩緩說道,「你讓我調查的那個巷子,我今天也去了,裡面空空的,連個影子都沒有。」
「還有你要找的黃豆……他有問題。我不知道他和賭場老闆的關係是什麼,但……不對勁。」
沈枳神色頓變。
她目光落在王明生的臉上,緩緩抬起手,指尖碰觸到他的額角。
一瞬間,像是時空被撕裂,王明生今天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
刀光、血、隱痛……
「嘖,」沈枳低聲啐了一句,神情凝重,「出事了。」
她猛地推開車門,朝賭場跑去。
金邊說過,他快死了。
她以為是玩笑,現在看來,他不是在說笑。
賭場外表安然無恙,沒有一絲混亂。
但沈枳知道,那是因為金邊還活着。
她閉上眼感知氣息。
陣還在,甚至比之前更強。
不,不是變弱了,而是被強化了。
沈枳的心驟然一沉。
陣眼……被重新祭過。
有人用活物獻祭了陣眼,等同於把整個賭局推進了貪慾的深淵。
她幾步沖入賭場地下室,金邊就站在空曠的主廳中央,背對着她,手中拋着石子。
「我不是說了嗎,」他頭也不回地笑道,「賭局,明天再繼續。」
沈枳一步步靠近。
「明天再來吧,今天我想休息……」
金邊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循環播放,又像是某種幻覺的殘響。
沈枳這才看清,他仍在拋着石子,可那雙手,早已僵硬。他的七竅流着血,鮮紅刺目,卻如雕像般佇立不倒。
「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枳吼道。
金邊忽然抬起頭,看着她笑了,「騙不過你了啊。」
他的聲音微弱,透露着不舍,
「老大,好久不見。」
沈枳猛然站住,手顫抖着伸出,輕輕碰上了他的眉心。
「老大,這次又是你贏我。」
「還不是因為你笨。」
剎那間,記憶如洪水湧來,畫面中,一個人和一隻毛茸茸的倉鼠,正輪流拋着石子。
黃白相間的倉鼠始終在輸。
它實在沒辦法了,只好用爪子給自己洗洗臉,彷彿洗掉失敗的晦氣。
「不是的老大,是你出手太快了。」
「那我可不管,規矩是我定的。」
「那我什麼時候能定規矩?」
「你當上老大的時候。」
「老大,東邊那塊石頭好漂亮,我想藏起來。」
「不準拿,那不是你的東西。」
「那什麼時候我才可以拿?」
「永遠都不可以。」
記憶退散,沈枳望着倒在自己眼前的人,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攥住了,疼得難以呼吸。
「我就說嘛……」金邊虛弱地笑了笑,「為什麼看你那麼眼熟,原來是老大啊。」
「幸好……幸好是你。」
他說着,吐出一口血。
「老大,你說得沒錯……只要能定規矩,就一定能贏。」
他彎着眼睛,「你看見我的收藏室了嗎?」
「是不是比我以前在山上弄的小破屋……還要漂亮?」
沈枳眼圈發紅,聲音低啞,「不好看。」
金邊聽了,卻笑出了聲,「你都不記得我了,當然也不記得那間收藏室了……我都要死了,你還騙我。」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清醒得駭人:
「老大,殺了我。」
「有人想害你,我已經撐不住了。」
「你得動手……不然你也保不住。」
他聲音微弱,卻帶着決絕,「反正……我也已經害了很多人了。」
「人間,和山裡真的不一樣啊。比起那些奇珍異寶……這裡實在是太多了,我看不過來啊……」
他的氣息開始斷斷續續。
就在此時,賭場的地面開始塌陷,四周像是被吸入了什麼無形漩渦,陣法在崩塌,也在掙扎。
沈枳猛地想起那個「盒子」,她翻找出來。
指尖一碰上盒蓋的瞬間,她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貪念重壓——
「想要……還不夠……永遠都不夠……」
賭徒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貪婪化作實質。
她的觀感被無限放大,眼前扭曲變形,甚至,開始流血。
整個屋子開始坍塌,慾望像黑洞一般吞噬一切。
「老大,」金邊輕聲喚她,「是時候了。」
他將一把刀遞到她手中。
「我犯了貪戀,殘害了生靈……我該死。」
她低頭看着懷裡的金邊,一滴眼淚撒在了他的臉上。
金邊想要伸手摸一摸沈枳的臉,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了。
「老大,看在我要死的份子上,讓我來定規矩好不好?。」
沈枳沒說話,眼淚止不住地從臉頰落下。
「我賭老大,你會為我報仇。」
下一瞬,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他握緊。
那一刀,是她親手刺入了那個曾經陪她下山、圍着她打轉、還想定規矩的小倉鼠的胸口。
執念,至此而止。
最大的規矩,被打破了。
整個賭場亂了。
王明生原本想跟着沈枳一起進去,可他整個人卻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氣,只能虛弱地癱坐在車裡。
他守在車上,看着賭場開始混亂起來。
有人因為出手未被制裁,便越打越凶,從拳頭升級到了刀光血影。那不再是賭局,而是一場無法收場的暴亂。
王明生心中泛起焦躁,生怕沈枳出事。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下車時,卻看到沈枳抱着一個人走了出來。
她身後是喧鬧如修羅場的賭場,可她的臉上,只有無邊的悲涼,。
「王明生。」她走到他面前。「這裡,按你們人類的方式處理。」。
說完,她便抱着那人,轉身離開了巷子。
「你要去哪裡?」王明生忍不住問,可沈枳並沒有回應。
她只是一步步往巷子深處走去,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無奈之下,王明生報了警。
直到警察趕來、現場被封鎖,他才感覺力氣一點點回到身體,但沈枳卻再也沒有出現。
他只能先回到家,心卻始終懸着。
整整一夜,他站在門口,目光一刻不停地望着門外。
「少爺,在等您的朋友嗎?」張叔站在一旁,語氣溫和。
王明生點頭,「對,我在等她。」
張叔笑了笑:「少爺很久沒交朋友了。」
王明生怔住。
確實,自從黃家將王家攪得風雨飄搖、雞犬不寧,他連活着都成了奢侈,又哪裡還有什麼『朋友』?
沈枳的出現,於他而言,彷彿一束穿透黑暗的光,照亮了他麻木荒蕪的世界。
可現在,他卻害怕,光,消失了。
「張叔,我出去找找。」王明生說着,轉身離去。
他記得今天沈枳抱着那個男人,是往西邊去的。
那人應該已經死了,她要將他埋在哪兒?
王明生別無選擇,只能往西邊一路尋找。
從深夜走到天蒙蒙亮。
直到在一處荒僻的山包前,他終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沈枳正蹲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拔着自己的頭髮,捆着什麼東西。
「沈枳?」王明生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她沒有回應,只是機械地重複着手上的動作。
王明生覺得不對勁,慢慢靠近,才看清楚她在做什麼,
她正一點點地縫補着那個男人破損的身體。
那些流血的地方,她用自己的頭髮,一針一線纏住補好,就像在修補一件寶貴的舊物。
王明生沒有打擾,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完成這一切。
直到最後一針落下,沈枳輕輕地摸了摸那具屍體,像是安撫,又像是在告別。
「我以我的功德,讓犯了貪念的你,不至墮入極苦之獄。」
她聲音溫柔,卻透着一絲森冷:
「你有錯,理當一死。」
她頓了頓,嘴角卻扯起一個極輕的笑意,
「第三局,我輸了。」
「我一定會為你報仇,殺了引你犯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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