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露
5.36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時，傅行簡就被人從地牢里接出，粗糲的麻繩在他手腕上勒出紅痕，可當侍從們粗暴地為他套上嶄新的衣衫時，幼時在暗影衛的記憶卻突然席捲腦海。
那時候的他也是這般被人擺弄，套上不合身的鎧甲，握起比自己還高的長槍，最後雙手顫抖着刺穿同伴的咽喉。
「發什麼呆？」突然響起的清冷聲音將他拽回現實，記憶中的血腥味也被那抹隨之而來的桃花香衝散。
抬眼看去，就見晨霧繚繞的庭院里，林知許身着一襲絳紅宮裝立於石階之上，金線綉制的蟒紋在晨光中生輝，竟逐漸與記憶中那個在桃樹下揮劍的少女重疊在一起，讓他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喉結微動，傅行簡剛想開口，卻見對方忽然對着空氣勾起唇角。
【使臣終於來了！今天我們韞寶就能幫助男主回國啦！】
【反派這是親手給男主鋪路啊，二皇子一死，大皇子回國當太子就是順理成章了！】
【雖然很替男主開心，但是真的沒有人覺得其實反派跟男主也很好磕嗎？尤其是兩人昨晚上那純恨的吻，簡直看的我鼻血直流！】
直到文字消失在眼前，林知許這才抬眼打量起換上一襲勁裝的傅行簡。玄色衣料緊貼着他挺拔的身形，寬肩窄腰逆着晨光勾勒出男人利落的身影。
指尖輕輕一勾，傅行簡就懂了她的意思。
待男人走近，她忽然踮腳貼近傅行簡耳畔，壓低聲音：「離國二皇子此番來朝，實則是為了尋失蹤的大皇子。」
一片枯葉盤旋着在兩人之間掉落，林知許發簪上的流蘇擦過男人頸側，讓他不自覺繃緊了身體。
感受到身邊人的僵硬，女孩勾唇輕笑，接着道：「你猜，這離國大皇子，如今會藏在何處？」
聞言，傅行簡瞳孔猛地顫動，垂眸卻直直迎上女孩深不見底的眼眸，那眼神彷彿深潭，將其中藏着的算計掩蓋。
見他久久沒有回答，林知許擺了擺手，嗤笑道：「罷了，問你也是徒勞。不過這離國人當真可笑，自家皇子都能弄丟到別國來。」
說完，她便自顧自地先往外走去，餘光卻將男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見他明顯鬆了口氣后，林知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像獵人看着獵物自己落入陷阱般，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
華燈初上，京城罕見的在秋末下起了大雨，雨水把九重宮闕沖刷成青灰色，最後又映着燭光砸碎在地面。
太和殿內，林知許輕叩扶手，目光掠過身側如雕塑般立着的傅行簡，最終定格在雨簾中獵獵作響的離國旌旗上。
「離國二皇子到——」
隨着太監的唱喝聲穿透雨幕，離國二皇子拓跋曄踏着滿地雨珠步入殿中。
他身着素白蟒袍，哪怕雨水已將下擺浸濕，卻依舊掩不住他舉手投足間的貴氣。
「小王代父皇恭祝晟國繁榮昌盛。特獻雪狼皮十張，虎皮五張。」
話音未落，身着離國服飾的使臣們便魚貫而入，將獻禮一一奉上。
一張張完整獸皮引得晟國大臣們紛紛伸長脖子，可坐在高位的林知許卻始終神色淡然，興緻缺缺看了一眼后，便隨意地叫人收了下去。
見狀，拓跋曄心中不由得一沉。
此次父皇派他來晟國，不僅是為了尋找大皇子的線索，更是想讓他藉機獲得皇太女青睞，為兩國邦交打下堅實基礎。來時他還自以為晟國讓女子臨朝，實屬荒誕不經，可此刻林知許的反應，卻讓他不得不多了幾分重視。
絲竹聲起，舞姬水袖翻飛，拓跋曄卻無心觀賞，視線始終黏在林知許身上，沉迷到竟讓他未察覺身側何時多了一人。
「殿下可還習慣晟國膳食？」
突然響起的女聲驚得拓跋曄手中酒盞微傾，可當他看清來人面容，不由得呼吸一滯。
面前這張臉，竟與父皇珍藏畫像上的女子有七分相似！
「你是？」
「安平見過二皇子殿下。」
聽到林知韞的身份，拓跋曄只覺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迷霧重重的怪圈，但不等他理清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就見高位上的林知許舉杯站了起來。
「最後一杯，諸位盡興。」
說罷，她偏頭對傅行簡低語幾句，眾人就見她身旁的玄衣男子摘下遮面持壺向離國使團走去。
等林知韞反應過來林知許這是想要做什麼時，臉上只剩震驚。
她不明白林知許現在讓傅行簡暴露在離國眾人面前究竟是何用意，可眼下情形根本不給她阻攔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看着傅行簡走向離國使臣，而她的心也隨着男人的步伐提到了嗓子眼。
高位上的林知許沒有錯過她這番精彩的神情變化，看着面色發青的林知韞，她只覺有趣。
若讓林知韞知道她與傅行簡的計劃，恐怕今晚上她就會跑到國廟哭着找父皇吧？
心中這麼想着，林知許的目光卻移到了傅行簡身上。
此時他已行至一位離國老臣面前斟酒，當老臣看清他面容時，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睜大。
「你……你究竟是誰？」
酒杯「噹啷」墜地，這邊的異常立刻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問題，指着傅行簡，聲音顫抖：「像……實在是太像了！」
隨着舞女退場，越來越多的離國使臣變了臉色，有人看着傅行簡，全身都因激動而顫動：「這眉眼……與先皇后簡直一模一樣！」
此話一出，剛剛還在座位上氣定神閑的拓跋曄猛地站起，案上食物皆被帶翻在地，甚至有些還濺到了坐在他身旁的林知韞身上。
他無暇理會尖叫的林知韞，死死地盯着那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腦海中閃過一個讓他都不敢相信的猜測——
難道大皇兄竟成了敵國太女的……？
「看來諸位對孤的男寵很有興趣。」清冷女聲恰時響起，眾人這才驚覺林知許不知何時竟已走到殿門，此刻正噙着笑回眸看着這出鬧劇，眼底卻凝着化不開的寒冰，「那今日便由他好生招待各位。」
說完，她朝門外走去，狂風將她的裙擺吹的獵獵作響，可就在她即將要踏入雨簾的瞬間，卻回頭對上了傅行簡的視線。
那雙如墨的眼眸中，此時卻蘊含着森然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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