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毒發
8.93
很快，使團離開的日子便到了。
按照林知韞與傅行簡那日的約定，他們本該在使團離開的當夜逃離。然而當無影按計劃在前夜潛入東宮時，卻發現整座宮殿都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多年的訓練讓無影敏銳地察覺到空氣里瀰漫的緊張氣息。
東宮巡邏的侍衛比平日多了三倍，並且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凝重之色。
見狀，無影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急匆匆地朝着林知韞所說的方向跑去。
可當他趕到傅行簡所在的偏殿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生生剎住了腳步。
東宮的小廝們端着水盆在殿內進進出出，神色慌張。銅盆里的水全都是如墨般的黑色，看得無影心頭一顫。緊接着就見陳太醫提着藥箱匆匆趕來，他額間滲着細密的汗珠，官袍下擺都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在陳太醫手下辦事多年的無影都沒見過他如此模樣，心中一沉，他趁着無人注意就縱身躍上殿頂，悄無聲息地揭開一片青瓦。
「太女殿下，此毒您最清楚不過。」陳太醫的聲音透過瓦縫傳來，帶着幾分顫抖，「暗影衛的人每隔半月就會毒發一次，唯有隱監令王大人手中的解藥可解。」
說罷，他重重跪地叩首："臣無能。這毒是王大人親自秘制，除他之外無人能解。若殿下憐惜，老臣可開一劑方子，或能稍緩傅公子的痛苦。"
垂眸望着榻上之人，林知許抬手探向傅行簡滾燙的額頭。男人往日冷峻的面容此刻卻因痛苦而扭曲，薄唇緊抿成一條線，額間滾燙的溫度透過她的掌心傳來，灼得她心頭一顫。
"去準備吧。"林知許輕聲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但無影分明看見她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攥緊了衣袖。
待陳太醫退下，林知許揮手屏退眾人，偌大的偏殿頓時只剩他們二人，搖晃的燭火在她臉上投下光影，將她的神情襯得晦暗不明。
看着面色慘白的傅行簡，林知許眸光微閃，伸手將他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髮絲輕輕拂開，指尖在他緊蹙的眉間停留，似要撫平那抹痛楚。
她比誰都清楚這毒的厲害。
當年在暗影衛時，她親眼見過一個叛逃的人毒發時的慘狀。
當時那人蜷縮在地上，十指深深摳進地面，指甲盡數翻起，卻仍止不住地抓撓着自己胸口，彷彿想將心臟都掏出來般。
而每個被選入暗影衛的人都會被喂下這種特製毒藥，半月一發作。毒發時如萬蟻噬心，只有在第二次毒發前取得解藥才能免去這般折磨。
王大人此舉，不過是要將暗影衛牢牢攥在掌心罷了。
"青霜。"想到這裡，林知許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王大人近日如何？"
聞言，一名從陰影里走出的貼身侍女思索了一番，對林知許回道："回殿下，王大人這些時日除了暗影衛便是回府，並無異常。"
聽到這個答覆，林知許眼底閃過一絲寒芒。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床沿，節奏緩慢又充滿了危險。
"別走......"傅行簡無意識的呢喃打斷了她的思緒。男人滾燙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衣袖，力道大得驚人。
林知許望着這張平日里冷酷的臉，此刻卻脆弱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碎的落葉時，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漣漪。
記得第一次見到傅行簡毒發時的情景還在她的記憶中。那時他們還是搭檔，少年當時倔強地咬着牙不肯發出一聲呻吟，卻在她遞來溫水時，眼中閃過一絲她從未在別人眼中看到過的溫度。
嘆了口氣，林知許正想讓青霜去催催陳太醫，就聽殿門被人打開。
見陳太醫端着湯藥進來，她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可當小廝接過湯藥打算喂進傅行簡嘴裡時，男人緊咬的牙關又讓喂葯成了難題，葯汁一次次從嘴角溢出，逐漸打濕了他胸前的錦被。
見眾人束手無策，林知許從小廝手中接過葯碗后就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殿門關上的瞬間，她的目光在屋頂的瓦片上一掃而過，在看到一處縫隙透出的月光時，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不知道林知許想要做什麼的無影正欲現身，就見她突然仰首將葯含入口中，而後俯身貼上了傅行簡幹裂的唇瓣。
苦澀的葯汁順着兩人相接的唇齒緩緩渡入，溫潤的感覺讓傅行簡喉結滾動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男人無意識地環住林知許的腰肢，還在她試圖起身時發出了一聲不滿地輕哼，滾燙的掌心貼在她后腰，隔着衣料傳來的熱度讓林知許呼吸一滯。
這出人意料的親密一幕讓殿頂上的無影一時失神，不慎碰響了身下瓦片。
"咔嚓"一聲，林知許目光如鷹隼般立刻看向聲源處。
但當她透過縫隙看到月光下一抹晃動的衣角時，嘴角卻勾起一抹瞭然笑意。
倉皇逃離的無影躲在牆角，心還在胸腔里劇烈跳動。
剛剛那一幕簡直顛覆了他對主子和太女的認知，那個冷麵無情的傅行簡，竟會在林知許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看來安平公主說的也不對嘛，太女明明對主子就很上心啊。"無影喃喃自語，隨即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陳太醫的葯很快見效，看着傅行簡的眉頭漸漸舒展，林知許正想起身離開，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卻紋絲不動。
感受到腰間的禁錮，林知許輕笑一聲，索性順勢伏在了他的胸膛上。
男人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藥草的苦澀縈繞在鼻尖，竟讓她想起多年前那個雪夜，他們並肩坐在暗影衛的屋頂上分食一個饅頭時的情景。
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傳入耳中，她就這樣靠在他的懷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晨光熹微，林知許在朝陽中醒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傅行簡俊逸的睡顏。
晨光為他稜角分明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她不自覺地伸手，卻在即將觸碰到男人臉頰時猛地頓住。
雖說外面盛傳太女荒淫，可除了在暗影衛的那幾年裡，她就再未與男子這般親近過。
此時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她罕見地紅了耳尖，急忙移開視線準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一縷髮絲不知何時被男人緊緊攥在手中。
當傅行簡睜眼的剎那，她臉上的神情已經恢復成了往日清冷，彷彿昨夜那個溫柔喂葯的人只是幻覺。
四目相對時，林知許眼中只剩譏誚：「孤還以為，堂堂暗影衛統領早該習慣了這每月一次的節目。」
被毒發折磨一夜的傅行簡還有些恍惚，待他清醒時林知許已經起身，衣袂翻飛間，她又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女。
看着兩人完好的衣衫，傅行簡心頭竟掠過一絲莫名的失落。
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唇，那裡似乎還殘留着苦澀的葯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桃花香。
「昨夜……是殿下照顧的我？」嗓音沙啞得厲害，傅行簡的目光卻始終地追隨着那抹熾紅的身影。
聞言，林知許回眸一笑，笑容裡帶着幾分戲謔：「你覺得呢？」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眼睜睜看着傅行簡的耳尖漸漸染上緋色。
但還不等他回答，殿門就被人從外推開，侍女們捧着洗漱用具魚貫而入。
林知許向外走去，卻在經過傅行簡身邊時，狀似無意地用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背。
屏風后，女孩更衣的身影若隱若現。
輕紗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屏風上時，也將她的剪影一同映在上面，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看到這一幕的傅行簡眸光微暗，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忽然覺得嘴唇有些幹渴。
可當他別過臉時，卻聽見屏風後傳來一聲輕笑，他的心跳竟又亂了幾拍。
送別的午宴過後，使團正式啟程。
林知許站在太和殿外目送車隊遠去，眸中情緒難辨。
待最後一輛馬車消失在官道盡頭后，她轉身就朝御書房走去，彷彿已經將傅行簡會在今日逃跑的事情拋諸腦後。
與此同時，林知韞也趁着眾人送別使團時悄悄脫離了隊伍，徑直朝着與傅行簡約定的地點趕去。
一路上她的心都跳得厲害，直到她遠遠看到樹下站着的身影時，懸了幾天的心才終於放下。
"傅公子！"她欣喜地喚道，快步上前。
可當她看清那人的臉時，笑容卻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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